天府之国 何以四川

周伦斌

1940年9月6日,《国民政府明定重庆为陪都令》宣称:“四川古称天府,山川雄伟,民物丰殷,而重庆绾毂西南,控扼江汉,尤为国家重镇。政府于抗战之始,首定大计,移驻办公。风雨绸缪,瞬经三载。川省人民,同仇敌忾,竭诚纾难,矢志不渝,树抗战之基局,赞建国之大业。今行都形势,益臻巩固。战时蔚成军事政治经济之枢纽,此后自更为西南建设之中心。恢闳建置,民意佥同。兹特明定重庆为陪都,着由行政院督饬主管机关,参酌西京之体制,妥筹久远之规模,借慰舆情,而彰懋典。此令。”这是明确宣布四川为天府,也是唯一官方文献确定的天府之国。

天府,本为经穴名,出自《灵枢·本输》。天,天空,指上而言。府,聚集处,聚处为府库。天府连用,引申为“天子的府库”。有时,天府也指一种官职,如《周礼·春官·天府》:“天府,掌祖庙之守藏与其禁令。”后来,天府又衍生出“天府之国”,比喻形容土壤肥沃物质富饶之地。“天府”一词,今存文献首见于《战国策·秦策一》中,当时的“天府”是用来形容秦都咸阳所在的“关中盆地”。秦灭巴蜀后,以四川盆地为基地灭齐伐楚建立秦朝。西汉时继续开发巴蜀,使之繁富兴盛,富甲一方,从而巴蜀之地又称为“天府之国”。其实它一开始并非川地的专利,最早也不是指四川地区。

查阅古今文献发现,中国历史上被称作“天府之国”的地方,至少有9个。

1.关中平原(关中盆地)核心地带:西安一带,出现年代:战国,持续时间:战国至唐。

作为地区的称呼,最早见于《战国策·卷三》,苏秦称秦惠文王统治的地方为“天府”。战国时期,苏秦到秦国去游说秦惠王实行连横的主张,他对秦惠王说:“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秦惠王不为所动。关中(秦中)地区四面都有天然地形屏障,易守难攻,从战国时起就有“四塞之国”的说法,自古灌溉发达,盛产小麦、棉花等,是中国重要的商品粮产区,号称“八百里秦川”,是中国最早被称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地方。这是因为关中从战国郑国渠修好以后,就成为了物产丰富、帝王建都的风水宝地。《史记·苏秦列传》“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

2.北京湾(北京小平原)核心地带:北京周边平原,出现年代:战国,持续时间:战国和明清。

《史记·苏秦列传》载:“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於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大明一统志》载:“京师古幽蓟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于天下,诚所谓天府之国也。”

3.并州(山西中部)核心地带:太原盆地,出现年代:南北朝,持续时间:南北朝至唐。

《北齐书》载:“帝尝登童子佛寺,望并州城,曰:‘是何等城?’或曰:‘此是金城汤池,天府之国’。”

4.凉州(河西走廊)核心地带:武威绿洲,出现年代:唐,持续时间:唐。

《西夏书事》载:“得西凉则灵州之根固。况其府库积聚,足以给军需、调民食,真天府之国也!”

5.江淮以南(太湖平原)核心地带:苏杭,出现年代:唐,持续年代:唐。

《盱江先生全集》载:“江淮而南,天府之国。”

6.闽,主要指福建沿海平原核心地带:福州盆地、闽南平原,出现年代:宋代,持续时间:明代。

《闽中海错疏》载:“闽故神仙奥区,天府之国也,并海而东,与浙通波,遵海而南,与广接壤。”

7.台湾,主要指嘉义—台南平原核心地带:台湾府,今台南一带,出现年代:清初,持续时间:清代。

连横《台湾通史》载:“荷兰甲螺何斌负债走夏,盛陈沃野千里,为天府之国,且言可取之状。”

8.盛京,即今辽宁中部平原核心地带:沈阳市一带,出现年代:清初,持续时间:清代。

《钦定满洲源流考》载:“盛京山川浑厚,土壤沃衍。盖扶舆旁薄,郁积之气所钟,洵乎天府之国,而佑启我国家亿万年灵长之王业也。”

9.四川盆地或成都平原:《华阳国志》卷三《蜀志》:李冰修都江堰后,成都平原“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故记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这是历史上名篇诸葛亮《隆中对》中的名句,指成都平原。

在现代人眼里,“天府之国”的称号独属于四川省,尤其是指以成都为中心的成都平原。

为什么四川被称为“天府之国”?有其自然环境原因、历史原因、水利修建、古蜀道连通等原因,主要是优越的自然条件、战略上的重要性、丰富的资源和经济繁荣,尤其是农业文明史上长期的自给自足的典范。

四川盆地拥有肥沃的土地、温和的气候和充沛的雨量。特别是在秦朝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后,成都平原成为了“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土”。这使得成都平原成为中国历史上农业和手工业都十分发达的地区,成为了中央王朝的主要粮食供给基地和赋税的主要来源。四川盆地周围都是崇山峻岭,交通闭塞,在冷兵器时代,它具有易守难攻的特殊战略地位。这使得四川在历史上避免了许多战争的破坏,得到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从而更有利于其社会经济的发展。四川是中国资源最富集的省份之一,拥有丰富的矿产、森林、水力等自然资源。四川的经济发展特点在于其经济总量指标较高,在中国尤其是西部地区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四川盆地是中国著名红层盆地紫色土,是中国各大盆地中形态最典型、纬度最南、海拔最低的盆地,聚居着四川省、重庆市的大部分人口,是中国和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区域之一。紫色土含有丰富的钙、磷、钾等营养元素,是中国最肥沃的自然土壤。成都平原上地势低洼的古河道地区,地下水位高,土壤冷湿,非常适合于耕种,物产丰富,自给自足能力强。尤其是在都江堰建成后,在岷江等河流的灌溉下,这片平原水患、旱灾较少,耕地集中连片,土壤肥沃,河渠纵横密布,属典型的水田农业区,农作物一年两熟或三熟,是中国重要的水稻、棉花、油菜、小麦、柑橘、柚子、茶叶、药材、蚕丝、香樟产区,其中水稻、小麦和油菜产量高而稳定,是四川和全国著名的商品粮、油生产基地。有“华西雨屏”“巴山夜雨”“蜀犬吠日”之说。四川盆地中植物近万种,古老而特有种之多为中国其他地区所不及。盆地西缘山地是中国特有而古老动物保存最好、最集中的地区,属于一类保护动物的有大熊猫、金丝猴、扭角羚、灰金丝猴、白唇鹿等,长江、金沙江中的中华鲟、白鲟也为四川所特有,均属国家保护动物。

四川盆地是物产最为富饶的地区之一,也是整个中国西部唯一一片一直保持较高发达的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区位优势明显、自然条件好、物产丰富、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从两汉一直到唐宋时期,成都平原的蜀绣、蜀锦、藤艺、竹器、漆器等奢侈品营造工艺一直处于高度发达状态。在北宋时期,成都平原还出现了世界上第一种纸质货币——“交子”和银行机构——钱庄。有煤、铁、天然气、石油、盐、芒硝、石膏、磷、铝、硫、铜、锰、金、石墨、汞等矿产资源,其中天然气、芒硝为中国之冠,并有中国重要的锶矿。川东北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富集区之一,川中和南充等地盐岩矿储量很大。这里既有山川俊美的自然风貌:地势多样,青峰竞艳,丹壑争流;又有秀冠华夏的历史人文:巴蜀文化源远流长,名人文豪竞相辈出。在这里,自然、人文与社会风俗多种景观相生相依,情景交融,造就了得天独厚、品位极高的天府之国。3000多年前三星堆人的浩荡迁徙揭开了这片土地萌动的序幕,金沙人盛大的祭祀昭示着这片土地文明的繁荣。自古文人多入川,浣花溪畔还流传着卓文君的逸事,薛涛笺上的诗篇还散发着芳香,杜甫久居的茅屋依然掩映于竹林,李白行吟的潇洒随锦江水涓流至今。元稹、岑参、黄庭坚、陆游来过这里,司马相如、王褒、扬雄、陈子昂、李白、苏东坡三父子、吴玉章、李劼人、张大千、郭沫若、巴金生于斯地,他们是天府之国奉献给中华文化的杰出人物。

秦朝时,蜀郡守李冰及子二郎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后,有了成都平原的富庶,“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四川盆地成了中央王朝的主要粮食供给基地和赋税的主要来源,再加上盆地在冷兵器时代具有易守难攻的特殊战略地位,因而避免了历史上很多次战争的破坏,得到了一个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随后三国时的孔明采取奖励农耕、发展生产、兴修水利等措施,对成都平原的农业是一次重大推进。境内达到了“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升平景象,天府之国的名声得以传播。到唐朝成都鼎盛时期,李白的一首诗“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间得及此间无”,使川蜀“天府之国”的地位得以巩固。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将“秦”与“蜀”比较而对蜀地地位加以确立的诗句,川蜀因此就取代了秦国“天府之国”的桂冠,获得“天府之国”的专利权。从公元前250年李冰修建都江堰后,“天下谓之天府”至今2500余年,正是它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拥有肥沃平坦的绿野平原、舒适宜人的气候条件、丰富绵亘的水渠河川和几千年的时空传承,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食,旱涝保收、衣食自足、文明繁荣、安逸巴适,真乃“天府之国”也。

《中国国家地理》2008年第2期公布了由8位院士与一位学部委员组成的终审委员会对“新天府”榜单进行的最终审定,以至推迟了杂志的上市时间。十大“新天府”的排名是:成都平原、台湾嘉南平原、伊犁河谷、山东半岛、闽南丘陵平原、三江平原、雅鲁藏布大拐弯地区、呼伦贝尔、苏北平原、宁夏平原。终审委员会的各位专家对这些地方的评语,多集中于富饶、生态良好、居民安居乐业等几个方面,充分体现了《中国国家地理》此次评选所倡导的,人类与自然、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要和谐相处;发展要适度与可持续,拥有健康的生活方式。成都平原毫无疑问排列首位,捍卫了“天府之国”的称号。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周伦斌(乐山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供稿:乐山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