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记趣

冉 奎

秋季的一天,我选择“步行+大巴+缆车”的组合方式,欣赏了“峨眉天下秀”。途中所见所闻,颇为有趣,姑且记之。

搭子

全程用脚步丈量峨眉山,是很多人挑战自我的一种运动方式。爬山会遇见太多的徒步者,只要同行,就会成为搭子。这种搭子是爬山过程中临时结伴而行的伙伴,相互支持和鼓励,共享爬山乐趣,直面爬山挑战。

对徒步爱好者而言,有“峨眉治腿硬,华山治命硬,泰山治嘴硬”的说法。华山会惩罚每一个命硬的人,让你感叹“天下第一险”,命硬的家伙终究瑟瑟发抖。泰山会惩罚每一个嘴硬的人,让你感叹“有眼不识泰山”,嘴硬的家伙终究乖乖听话。峨眉山则会惩罚每一个腿硬的人,让你感叹“几人能到峨眉巅”,腿硬的家伙终究施施而行。

峨眉山难爬,是因为它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山体南北延伸一百多公里。主要山峰有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还有宝掌、天池、华严、玉女、石笋等七十二峰。峨眉的得名,就有大峨山与二峨山相对如眉之说。人们所说的峨眉山通常指的是大峨山,主峰金顶海拔3079米,是观赏日出和云海的绝佳地点。

景区石阶

位于山下的报国寺是游览峨眉山的起点,是入山门户。从这里出发爬到山巅金顶,最长路线有60公里,普通人徒步要做好15个小时至20个小时的心理准备。起步开始,就有搭子相伴。我的搭子是三个女孩,来自成都,利用休假爬峨眉山。别看她们身材娇小,个个信心满满,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冲冲冲,她们已做好攻略,全程徒步,计划夜宿海拔2070米的洗象池。

秀甲瀑布

清音阁、一线天、洪椿坪、九十九道拐,一拐接一拐,走不完的拐;钻天坡、罗汉坡、连望坡、阎王坡、七里坡,一坡又一坡,爬不完的坡。爬升又下降,下降又爬升,像极了我们的人生,没有永远的巅峰,没有永远的低谷。望着远处陡峭的山坡,行程还不到三分之一,时间已过去大半天,到达终点不知何时,瞬间无助,欲哭无泪,让人崩溃。有的腿在颤抖,有的腿在抽筋,有的腿已走累,身边的徒步者或坐或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爬山很累,前进的每一步都充满挑战。我很佩服年幼和年长的徒步者,在海拔1120米的洪椿坪,搭子是一个9岁的小男孩,他在父母的鼓励下,不叫苦不叫累,坚持上山。在海拔2540米的接引殿,搭子是一位78岁的老太婆,她来自山西,拄着登山杖,虽然步伐不快,但一步步稳扎稳打,背不驼,腿不颤,气不喘,说话声音洪亮,她的陪伴者是个中年人,已上气不接下气,累得不行。

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很多时候,是你一个人在走。爬山途中,不管你是谁,没人能替你代步,除了滑竿师傅。在海拔2430米的雷洞坪,搭子是一个体重有两百多斤的大胖子,他是从山下坐观光大巴直达这里的。他要坐缆车上金顶,但到索道处有1.5公里的山路必须步行。滑竿师傅吆喝着拉客,但他加钱人家也不愿抬。

休息中的滑竿师傅

游客坐滑竿

路上皆搭子,一段路有一段路的搭子。搭子是陌生人,一句“加油”会给你无形的力量,让你重振旗鼓、东山再起。搭子终究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有的会掉队,你与他们分别;有的快速前行,他们与你分别。不管怎样,有了搭子的鼓励,虽慢但总会到达。到了金顶,你大可自豪地高呼:“小小峨眉山,轻松拿捏!”

山顶标识牌

武术

每个男孩都有一个武侠梦,虽然人到中年,但武侠梦依旧是我从未远去的青春梦想。在我心中,少林寺、武当山、峨眉山都是离家出走、拜师学艺的向往之地,这三个地方哪怕是个扫地僧,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从报国寺出发,开启我的“江湖人生”,经过伏虎寺、雷音寺、纯阳殿、神水阁,到达中峰寺。这段行程约9公里,沿途有小桥流水,有平路和石阶,还有火出圈的“红牛墙”,那是徒步爱好者“添砖加瓦”,用六七千个易拉罐堆成的。中峰寺是我驻足停留的地方,这里是峨眉派武术的发源地。

红牛墙

伏虎寺

深山藏古寺,中峰寺也不例外,坐落在幽静的山林之中,周围绿树成荫。中峰寺始建于西晋,因左有宝掌峰,右有白云峰,地处两峰之间而得名。寺院前一片铺满青石板的平坝上,有一块刻着“峨眉武术发源地”的石头。沿着石阶而上,寺门前左右蹲踞的一对石狮,仿佛是时间的守护者,静静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岁月的流转。在一棵古柏树掩映的地面上,呈现出斑斑驳驳的光影,给寺庙平添了几分古朴。周围没有游客,寺院出奇的宁静。

在悬挂“峨眉武术陈列室”牌匾的房间里,我阅读了峨眉武术的源流及代表人物的图文介绍,对峨眉武术有了更深的认识。峨眉派武术起于战国,成于南宋,盛于明清,弘于现代,具有“刚柔顿挫、动静虚灵、飘逸自然”的风格特点。

峨眉武术陈列室

如今,为消除“少林武功传天下,峨眉武术不出门”的偏见,峨眉武术的传承与弘扬得到重视。以“峨眉武术抢救和挖掘”为主题的武术热潮正在掀起,峨眉山的大佛禅院已成为传承、弘扬、发展峨眉武术的基地。在海外,峨眉武术也享有盛誉。

在中峰寺转悠,我试着站桩、压腿、劈叉、练拳,学一些简单的基本功。在一招一式的比画中,身体竟察觉到周围有一股神秘莫测的强大气场,难道这就是中国传统功夫的独特魅力?

中峰寺一隅

环顾四周,在寺院的一隅,真的有一位扫地僧。60多岁的样子,一袭青衣,一双布鞋,手持扫帚兀自扫着古老的石阶。他的面容恬静镇定,双目炯炯有神,从矫健的身影和挥舞的动作看,颇具仙风道骨。道士清扫的是落叶,落叶就像调皮的小猫小狗,在充满魔力的扫帚下乖乖地跳到指定地点。

人在红尘,就不去打扰佛门中人。离开中峰寺,继续前行,在“行走江湖”中圆了我的武侠梦。

峨眉武术发源地(中峰寺)

猴子

从海拔710米的清音阁出发,顺着石阶登到海拔1000米左右的地方,突见两面悬崖绝壁,山路夹在缝间,天空只露出一线光明。再往里走,就进入自然生态猴区。一路上,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猴叫声,能看见附近树上、树下和游道两旁或攀爬跳跃或稳坐不动的猴子。更多的猴子不是在剥香蕉、啃苹果、吃饼干,就是在找吃食的路上。

小时候我见过猴子。20世纪70年代,民间卖艺人敲着铜锣,走街串巷耍猴戏。耍猴人的鞭子甩得“啪啪”响,猴子打开箱子戴面具、穿衣服,乖巧地抱拳作揖、屈膝磕头,熟练地表演走绳索、爬高竿、翻筋斗、骑小自行车以及舞枪弄棒等高难度动作。眼前的猴子与记忆中的猴子大不相同。耍猴人的猴子属于干精瘦猴,或许是出于表演的需要,猴子在驯化和训练的过程中,想胖也胖不起来;又或许是当时生活水平有限,人都吃不饱,猴子自然饿肚子。眼前憨态可掬的猴子,个个皮毛油光水滑、体形微胖,一看小日子就过得滋润。

徒步登山者络绎不绝,大多手持竹棍,此棍被沿路叫卖的商家称为“赶猴棍”“驱猴棍”“防猴棍”。见到猴子,有投喂的,有对着猴子拍照或录视频的,胆大的试着走上前去,与猴子轻轻握手并合影。还有更亲近的,与猴子并排而坐或并肩而立,你吃一块,我吃一块,共同享受着手中的美食,人猴和谐成为峨眉山另一道靓丽的风景。

猴子

这是一段狭长的幽谷,有流泉飞瀑,有参天大树。不经意间,会从旁边蹿出一只猴子,吓你一跳。猴子眼巴巴地望着你,什么意思你懂的。对于这种“留下买路财”的行径,你可以置之不理,收紧自己的背包,在同行者的喝斥和驱赶下,扬长而去。如果你手中拿有饮料、果汁,或有塑料袋、手提包、手拿包,又或当着猴子的面吃东西,猴子急了会来抢夺的。如果你身上没有背包,又双手空空,想与猴子戏耍,不可掉以轻心,猴子会抓扯你的衣裤,搜查你的口袋,确认无物才会放行。听有经验的游客讲,对猴子不能欺骗,有零食就递给,对猴群不能用竹棍打,否则会群起进攻,撕破衣服、抓伤手脸就难免了。还有人说,峨眉山的猴子是出了名的。名气在哪?天不怕,地不怕,以偷、抢、夺而闻名天下。

这就让人既想看猴子又害怕猴子了。

有一只顽猴突然向我狂奔而来,我本能地大吼一声,并挥舞手中的竹棍,想把它吓跑。可这只猴子不是吓大的,没有走不说,反而伸出双手,露出惊喜的眼神。耍猴人的猴子要的是钱,这只猴子盯上的是我手中的饮料瓶。我索性递上前,猴子一把夺过,熟练地拧开瓶盖,往嘴里倒去,喝了一口,咂嘴舔唇,似乎很享受。

据猴管员介绍,峨眉山是我国最大的自然生态猴保护区,这里的猴种是藏酋猴,也称“峨眉猴”,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它们白天喜欢在地面活动,夜晚在崖壁缝隙或大树上度过,属于杂食性动物,以野果、竹笋、植物嫩叶、昆虫为主食,由于人类长期介入猴群生活,改变了它们的觅食习惯,所以会成群结队地在途中“拦路抢劫”。

峨眉山的猴子是峨眉山的“活风景”,也是峨眉山最好的“代言人”。泼猴一只也好,顽猴一群也罢,都不是猴子的错。几千年来,它们才是这里的“原住民”,是人类闯入了它们的领地,是无数游客惊扰了它们的生活。猴子是人类的朋友,它们就是一群可爱的毛孩子,我们理应善待它们、爱护它们、保护它们。

来源:《达州日报》2024年9月6日第6版

文/图:冉 奎 (中共宣汉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