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孙知微

中国最早的泼墨人物画家

唐 林

孙知微,北宋著名画家,大约生活在宋太宗、宋真宗时期(976—1022)。字太古,眉州彭山(今四川眉山市彭山县)人,寓居都江堰青城山白侯坝之赵村,“世本田家,形貌山野,赋性介洁,隐于画。”他主要从事道观壁画创作,其道释人物画以青城山之丈人观的壁画最为显赫。宋徽宗曾在他的作品上御书“孙知微神品”5字。

《达摩图》最早的泼墨人物画

孙知微是北宋初蜀中颇有名气的画家,由于他信仰佛教,常为寺院画壁画,当时蜀中寺院大多有他的亲笔作品。他天资聪颖,个性突出,淡泊名利不喜墨守成规,不吃荤喝酒,多数作品完成于青城山附近的山村,“凡写圣像,必先斋戒疏瀹,虚神静思,方始援毫。”一幅作品须经累年方才告成。

他擅长人物肖像画。宋代邓椿《画继》著录有他的《焦夫子图》《十一曜图》等,《宣和画谱》则著录其作品37件,有《十一曜像》《天地水三官像》等,“笔法超妙,气格清逸”“气势挥扫,云烟飞动”,深得后世名人如苏东坡、文同、范成大、陆游和米芾等的赞誉。“旧壁宣和间取入京师”,他绘的一堵壁画曾于北宋宣和年间被取到京城去,可见其精美程度。遗憾的是,到黄休复1006年完成《益州名画录》的时候,这些壁画已经遗失,而传世之作仅存传为他所作的泼墨人物画《达摩图》一轴。

《达摩图》,绢心高四尺,宽二尺余,厉方伯凫庵收藏。今不知藏于何处。此图绘中国禅宗始祖达摩一像。达摩像下面有泥金篆字:“皇宋明道元年春王正月,蜀人孙知微作于青城郡斋。”画右又有题(略)。画上诗堂内题云:“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亦不合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就悟。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不与凡圣,同缠超然,名之曰‘祖菩提达摩大师’。甫里陆游。”字径寸余,笔力沉厚,与绘画相得益彰。

这幅水墨写意画中的达摩祖师,面目造型奇古,粗犷疏野,除五官略事线勾之外,其余部分皆用破墨瀚染之法,“面貌奇古,须眉纯以粗笔写出,衣褶尤甚,神光赫奕,足令观者骇目”。达摩背后的光环,也不用传统勾描的方法,而用淡墨衬染,边缘又极含蓄模糊,使得主体人物鲜明生动。整个画面水墨滃郁酣畅,元气淋漓,生意活动。在这幅画中,孙知微创造性地使用水墨画中的泼墨和破墨法,有别于同一时代蜀地名画家石恪劲利豪放、不拘绳墨之笔、挥扫出衣纹的《二祖调心图》(现藏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给南宋梁楷创作《泼墨仙人图》以深刻的启示。

泼墨人物画的技巧是从泼墨山水画的发展而得到启示的。相传唐代王洽(亦称王墨、王默)绘制山水画时,往往把墨汁泼在绢上,根据墨污形状或挥或扫,或淡或浓地画出山石、云水、烟霞和风雨之状,异常生动自然,绝看不出墨污的痕迹,遂开“泼墨画”之先声。泼墨画,由于用水用墨得法,虽经多年,看上去好像仍湿淋淋的效果,仿佛刚画的一般。遗憾的是,王洽的泼墨画只见诸史料,并无片纸画迹留存,且他画的是泼墨山水。因此,孙知微的这幅《达摩图》可算是人们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的泼墨人物画,从这个角度上讲,孙知微是今存中国古代绘画作品中最早的泼墨人物画家了。

孙知微还是宫廷画师之外第一个作钟馗图的画家,他画的钟馗“破巾短褐,束缚一鬼,荷于担端,行雪林中”,寓意扫除一切扰人鬼物,此种表现在当时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画水可称绝笔

孙知微不仅是人物画家,也是当时知名的山水画家,特别是他画的水可称一绝。据宋人研究,此前画水多作平远细皱,最好的也不过能为波头起浮而已。唐末画家孙位开始一改画水平缓的传统,而改为奔湍巨浪,尽水之变,号称神逸。孙位之后,孙知微得其笔法。

孙知微画水的情况因苏东坡的《书蒲永升画后》而得以流传。

……孙知微皆得其(孙位)笔法。始知微欲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水石四堵,营度经岁,

终不肯下笔。一日,苍黄入寺,索笔墨甚急,奋袂如风,须臾而成,作输泻跳蹙之势,汹汹欲崩

屋也。知微既死,笔法中绝五十余年。

在苏东坡的记叙中,孙知微熟悉前辈画水大师孙位的笔法。一次,他受邀给成都大慈寺寿宁院作湖滩水石壁,规划构思了一年,始终不肯下笔。有一天,他急急忙忙跑进寺内,索取笔墨,挥笔时衣袖摆动,如同风吹,一会儿就画完了。画面上的水波涛汹涌,奔腾倾泻,好像房屋快要倒塌下来似的。苏轼感叹:孙知微死后,这种笔法中断了五十多年。南宋鉴赏家董逌《广川画跋》也有类似记载。

孙知微画水被列入五代两宋画水源流与技法。邓椿《画继》将他的《湖滩水石图》列为“铭心绝品”,“湍流激注,飞涛走雪,听之似觉有声。”

画事典故千年传

在中国绘画史上,孙知微有一个广为流传的“弄巧成拙”的故事。一次,孙知微受成都寿宁寺的委托,画一幅《九曜星君图》。他用心将全图画完,只剩下着色最后一道工序。恰好此时有朋友请他外出饮酒,他便对弟子们说:“此画的线条我已画好,只剩下着色,你们须小心些,不要着错了颜色,我去朋友家有事,回来时,希望你们画好。”孙知微走后,弟子们围住画,一边观看,一边交流心得。这时有一个叫童仁益(蜀郡人)的弟子忽然发现图中水星菩萨的侍从童子手中拿的水晶瓶是空的,就说:“老师平时画瓶,总要在瓶上画一束鲜艳的插花,这一次可能匆忙当中忘了画上,我们给补上吧。”说着,他便用心地在瓶口画了一枝艳丽的红莲花。孙知微回来发现童子手中的瓶子生出一朵莲花,又好气又好笑:“瓶所以镇天下之水,吾得之道经,今增以花,失之远矣。”意思是说,瓶本是镇水之宝,画上莲花岂不变成家庭的小摆设了吗?

孙知微名声大,但性格孤傲。北宋李廌《德隅斋画品》记载:北宋太宗淳化(990—994)年间,益州知府张咏钦佩孙知微的名气,很想与他见面。一天,张咏听说孙知微在成都寿宁院阁上作壁画,就去见他。孙知微见张咏来,扔下笔就走了。张咏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他愈加敬重。后来,孙知微知道这一情况,深感内疚,于是,在张咏任满还朝途经剑门时,画了一幅《蜀江出山图》,叫一个农村儿童去送给他。等张咏想追寻的时候,孙知微已经远去。

孙知微作为从严格的宗教绘画逐渐向世俗文人画衍变的标志性画家,在宋代画评中多被比作顾恺之、陆探微及吴道子、李公麟等绘画大师这足以证明他在当时的绘画界已经具有相当高的地位。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当今的中国绘画史研究中,孙知微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和研究,甚至少为人知。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唐 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