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街的相见与再见

江梓豪

这既是一条街,也是一座桥。就地理位置而言,它连着重庆大学、重庆师范大学、四川美术学院。油彩和雕塑在中间,桥的两头,两所综合性院校远远相望。就人生路途来说,它架在懵懂少年和沉稳中年之间。

熙街是大学城的一条街,是来到这里开启大学生活的年轻人的一站。在这里常常发生着相见与再见的故事,其实无论是哪条街,时间久了都会不经走。看过,路过,而后不觉中成为记忆。曾经有四年,熙街离我很近,直线距离数百米,无数日子在平淡之中度过,逛熙街越来越不稀奇。只有几次我还能记得。

熙街(图片来源:上游新闻)

大一时,我和一个来自山东的同学、一个来自黑龙江的同学常常结伴。这一学期到了期末,临近过年,我们要各自回家。那个清晨,在熙街,我帮着两个伙伴提行李。他们回去的路很远,也更早出发。我们在公交站台等车,他们说着路途的遥远,其实本来可以不花那么多时间,但是为了给家里带一些特产,他们都选择了坐硬座,省下的钱,变成了他们行李箱里更多的美食,行李也因此更是沉甸甸。寒冬时节,天亮得晚,在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城,熙街也还像是没睡醒,个别店家,几盏孤灯已经是这黑夜里难得的光。

大学那几年,因为我老家在更近的四川乐山,语言、饮食习惯都十分接近,也因为还有一个在杨家坪工作的姨爹,所以思乡之情淡如水。而他们,北方的孩子,势必要随着时间推移,边走边感到不同。思乡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每个人的具体相思又各有不同,感同身受是需要特别的环境的,或许就是藏在生活中的某个瞬间。那个清晨,我就遇到了。他们在等待公交车的时间里,边呵着热气,边在跟家里打电话,嗯,从重庆出发的硬座火车,势必要经过不短的时间才能到山东以及黑龙江,但是,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大概已经等不及了,如果还没有办法看到彼此,就先听到声音吧。他们说着方言,方言这时候是鲜明的标识,从何而来,去到何方,方言成了一种分类的办法,他们将在被辣过、被高低地势新奇过之后,短暂回到他们熟悉的人文地理之中。山东的伙伴声音越来越大,在清寂的时刻,这样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反复回响,他边说边握紧了行李箱把手,呼吸声也愈发厚重。是在回家前知道了什么吗?这新得到的信息,是带来了更多的快乐还是忧愁,我担心起来。

我只听懂了他最后一句话,三个字,就这样。这时候公交车还没到,我们也仍是站在公交站台上,已经有同学推着行李箱,带着属于他们的牵挂,走出校门。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爸把电话给了爷爷,我爷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用,所以我要说大声一点。爷爷知道我要回去,好高兴。”这时候,我才想起我的爷爷,过年的日子已经近了,而我家已经没有了这样一个长者。亲人离世,带给我们阵痛,而后家庭成员要经历重新地排列融合,让这个家继续在向好的轨道上走下去。从记事开始,我和我的家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忙,没有人去梳理这样的记忆,我想,家有老人是一件幸福的事,像说出来的、吃下去的一样,老人的经历、老人的记忆同样回答着源的问题,有源有根,是生于世间我们一直的追索,一直在乎的。

那天送别他们后,我在熙街走了很久,也决定买一些特产回家。因为川渝相近,我一度觉得带点回去是多此一举,带不去新奇的味道,带不去别致可口。但我想,让他们看到,让他们感到,让自己把带走和带来的仪式感继续下去,让我能够体味这种感觉,保留这种感觉,很重要。

熙街常常有这样的故事,一闪而过,都是瞬间。这里一直青春,也一直保有真淳。在这里,无论是哪种感情,都不乏热情。因为青春就是在奔跑,跌倒常见,青春也可能是笨拙的、稚嫩的,但青春的单纯与善良往往更动人。相见是一种概率事件,得以完成被归于缘分,再见更是。时代高速发展,介入生活的电子元素更多,介入程度更深,我们的相见和再见说起来应该更加容易,其实是这样吗?见个面吧,毕业以后,我常常听说,也常常说出口。只有在相见和再见变得奢侈以后,我会想起在熙街,我们相见,也再见。

相见时难别亦难。没有相见的心情,又如何期待完整告别。熙街的相见与再见,很难完整。一通长长的电话,或许一东一西,一南一北,走着走着就到了分岔口。一些相见的确还有再见,一些再见变成了无限延后的期待,悬在风里,无法落实,其实因缘际会之下,不怪谁。在熙街的相见,我们都年轻着,再见时仍然年轻。开始看别人毕业甩卖,一年又一年,到了自己,那时候,重庆师范大学的校园广播正围绕着毕业季开始诉说,带着轻柔的音乐,这段落到了这里要有一个收尾,而“别忘了当初的自己”成了那时候喜欢的毕业祝语。

重庆师范大学(图片来源:重庆师范大学网)

熙街默默注视着这里的人们,提供一个可以逛街、散步、见面的地方,承载喜怒哀乐和青春记忆。见与不见,熙街都在那里,众多的街,众多的行人,我想熙街令人难忘并非因为它越发亮丽的外观,更考究的建筑材料叠不起一座精神家园,它是因为始终的青春,始终带着青春里真挚的感情、珍贵的感性在焕发着光彩。

熙街的蓝花楹开了。我随着视频作者的视角,慢慢划过了熙街。这形似羽毛的花儿,带着蓝天洒下的色彩,开在了青春沿途。

蓝花楹开了,对于熙街周围的大学生也代表着毕业季的来临,还有什么比花儿更适于形容青春,更适合用于道别?

END

特别提示

转载请注明:“来源:方志四川”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江梓豪(成都市金牛区关工委)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