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山茱萸。
成都人民公园菊展。
梧桐果实。
火棘。
“秋色悲疏木,鸿鸣忆故乡。”霜降,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八个节气,也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的到来,意味着秋天已经开始离我们而去。霜降这一天,秋风秋雨里,无数草木叶落飘零。秋将逝,阳下入地,阴气始凝。春秋时,宋玉在《九辩》中留下了“悲哉,秋之为气也”的哀怨。
悲,成了秋的一种色调。于成都人而言的悲秋,是在绵绵不断的华西秋雨中,还没有经历过几天秋高气爽的快意,霜降已至,秋天已然谢幕了。然而,也有人能从物候交替变化中,看出草木轮回中蕴含的蓬勃生机,并一反常态地以最大的热情来讴歌秋天所有的美好。
□孙海 文/图
菊花
重阳节在霜降前后,节期为每年农历九月初九。重阳日,菊花开。《礼记·月令》说:“季秋之月,鞠有黄华”。黄华是一种黄色的野菊花,在秋季最后一个月的季秋时盛放。古人发现,这种小小的黄色野菊花是可以食用和药用的,《神农本草经》里讲“菊花久服能轻身延年”,屈原也有过“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诗句。
在深秋季节,我们很容易在成都周边的山野中,见到野菊花明亮的黄色身影。野菊是菊科菊属植物,在中国分布广泛,诸多研究和证据表明,野菊是今天各类观赏菊花最原始最重要的亲本。
宋代,观赏菊花已有了各种品种和多变的色彩。诗人范成大就是一个养菊的高手。晚年,他曾写过一本《范村菊谱》,在书中自序称:“凡黄者十六种,白者十五种,杂色四种……”范成大做过成都知府,其好朋友陆游也是喜欢菊花的人,他曾把菊花瓣收集起来,做成菊花枕头,写诗说“采得菊花做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
成都重阳赏菊的民俗由来已久,南宋丞相京镗任成都知府时,在成都生活过四年,他在诗文中记录,重阳节这天是成都玉局观药市开市的日子,许多成都人都会来这里一游以求消灾避难,到了晚上,成都知府还会在玉局观道观中设宴,共饮菊花酒,宴请同僚。重阳这天,成都女孩子还会精心挑选新鲜的菊花戴在头上以避瘟病,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赏菊,已成为成都的文化和民俗。每年重阳节前后,成都人民公园都会举办菊花展,数百菊花品种荟萃一堂,数万盆菊花齐齐绽放。公园西北角高大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下,无数菊花盛放。这座成都标志性的纪念碑,见证过这座城市的百年沧桑;抗日战争时期,川军将士曾在这里誓师,出川杀敌,六十万将士血染疆场;成都解放,庆祝大会也是在这里召开。公园南门,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无数菊花开得也格外浓艳。成都这座城市,从来不只是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亦有慷慨赴死爱国保家的血性和情怀。
山茱萸
深秋,各种各样的果实出现在枝头,赤橙红蓝黄,五光十色,吸引着每一个路过它们的人。在不经意间,大自然总是会用一些细微之物勾起人们满满的回忆。秋色之中,川西的山野枝头累累的果实,是能唤醒童年记忆最好的载体。
说起野果,深秋季节的山茱萸大概最让人喜爱。山茱萸的果实深秋成熟,一颗颗明亮鲜红挂于枝头。东汉张衡曾写下:“神木灵草,朱实离离。”诗仙李白更是说:“攀条摘朱实,服药炼金骨。”李白的意思是说,我很想要攀着树枝,采摘下鲜红的朱实,吃了后好脱胎换骨成就仙途。传说中的朱实是神木所结,虽说没有人真正见过神木灵草的样子,但山茱萸特别喜庆的红果倒是很符合人们心目中灵果的形象。
重阳登高亦称“茱萸会”,自古便有采茱萸插头上,登高祈福。曹子建曾写诗说:“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茱萸是山野中的君子,有兰桂一般的芳香品德。
我曾对着山茱萸自豪地念出“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诗句,多年之后,方明白自己插错了茱萸。重阳节插的茱萸,是一种气味芳香的植物,而山茱萸却没有任何香气,和重阳节也没有关系。有人考证过,重阳插的“茱萸”,原型植物可能是椿叶花椒,也可能是吴茱萸,都来自芸香科,也会在深秋季节结出火红的果实,有芸香科特有的芬芳气息。
山茱萸,长了一副很好吃的样子,但骨子里却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样子货,我曾兴冲冲地摘下它的果实品尝,不但没有成就仙缘,反而满嘴的酸涩,难以下咽,一度破坏了我对植物的朴素情感。山茱萸的果实,称为“朱实”也叫“萸肉”,是一味传统药材,人们耳熟能详的“六味地黄丸”中就有“萸肉”的成分。
火棘
霜降前后,火棘的果实逐渐变得通红,枝叶茂盛,果实累累,红绿相间,格外引人注目。每一颗球形的小果实看上去有点像微型苹果,放在嘴里尝尝,也有点吃粉苹果的感觉,沙沙的带着酸涩。
火棘是蔷薇科的灌木,这种四季常绿的植物在中国南方分布极广。它名字带着“棘”字,是因为植株的小枝上有很多尖刺。春夏交季时节,火棘会开出密密的白色细碎小花,蜜蜂会在它的花上嗡嗡翻飞。
从植物学上说,火棘和苹果的确存在几分亲近,同属蔷薇科苹果亚科,同样是由下位子房与花筒一起发育形成的肉质梨果。说这些冷知识,并不是为了表明火棘有想和苹果攀亲的野心,而是在饥馑时期,它曾拯救了不少饥民的生命。
对身处饥饿的人而言,能寻到一些可以果腹的野果远比欣赏野花更实惠,在安史之乱困苦流离中的杜甫对此深有体会。那一年,在深秋的山野间悲苦穿行的杜甫没有心情吟诗,可山中的火棘醒目的橘红色果实,还是让他眼前一亮,“野果充糇粮,卑枝成屋椽。早行石上水,暮宿天边烟。”糇粮,便是干粮,火棘的别名便是“救兵粮”。饥馑年月,人们用火棘果磨粉代粮,它的嫩叶还可作茶叶的代用品。
如今,人们早已忘记了这一饥荒年代的“救兵粮”,忘记了它的酸涩和卡喉难咽的口感。火棘从隐居的深山一路行来,出现在城市绿地公园中,早已成为了一种美丽的秋季观果植物。
梧桐
成都城南,锦江边,出三环,有一条安静的小街,名叫濯锦路。路上成排的行道树是梧桐。濯锦路街道很新,街名却极雅,《益州志》说:成都织锦既成,濯於江水。成都产的蜀锦,须用锦江之水来洗涤,这才称得上濯锦。唐人刘禹锡曾写下: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
霜降时节,在梧桐树掌状心形巨大的叶片之间,会出现一串串像小瓢一样的果实,在每一个小瓢边上,还有两到四颗圆圆的种子。民间将梧桐的果实称为“瓢儿果”,小瓢是梧桐蓇葖果的果皮,膜质叶形。随着时间渐渐成熟的果实会沿一个缝线裂开,露出里面圆球形表面有皱纹的种子。
在过去,这种似豌豆一般大小的梧桐子也算一种美味。“人收炒食,味如菱芡”,古人常以桐子与茶叶同用沸水泡饮,称为“注茶”或“沏茶”,也称“点茶”。梧桐子可炒食或榨油食用,曾经是许多人童年难忘的快乐回忆,不过到了今天,别说梧桐子,人们就连梧桐树都陌生起来了。
梧桐树令人印象最深的是它的大型的掌状心形叶片,由于叶片很大,每当遇风遇雨时,雨打梧桐的响声便显得分外清晰,不同心境的人听到它的声音也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于是,“梧桐夜雨”总是历代文人雅士吟咏抒怀的常见题材。
梧桐树是一种落叶乔木,又常相伴于古人庭院门前,每当深秋来临,无边秋色中,梧桐树叶枯萎发黄,随风雨零落,令人感怀。唐代大诗人李白曾写下:“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这种迟暮之情和凄凉伤感心境,也常常出现在古人描绘梧桐树的字里行间。
不过,和描写梧桐落叶时的迟暮凄凉的文字不同,古人还把青绿挺直的梧桐树视为一种代表吉祥和高贵的树木,诗经中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庄子在秋水篇中也曾提到,神鸟凤凰从南海飞到北海,只有碰到梧桐才落下栖息,可见,梧桐是十分高贵的树种。
锦江畔,成都望江楼公园薛涛井前,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这株梧桐树是为了纪念唐代成都的一位才女诗人薛涛所栽。据说,薛涛八岁时,其父薛郧曾以“咏梧桐”为题,吟了两句诗:“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薛涛应声即对:“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薛郧对女儿的才思敏捷无比惊奇,但女儿所对的句子却让他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许多年以后,秋色老梧桐往事难追,凉风洗修竹佳人何在?命运就是如此的荒谬和无常,锦江畔再也无人倾听薛涛孤独的吟诵,
每年深秋之后,当最后一片梧桐树叶悄然落下,枝头就只剩下干裂瓢儿果,孤零零地随风摇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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