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县杏花。

川西的清明粑粑。

明前茶。

清明，时间在每年的4月5日前后，春分过后的十五日。自唐代后，清明便成为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是日，人们祭祀、扫墓、踏青的风俗传习至今，此时春风化雨，万物皆显，天清气明。在这个祭祀先祖扫墓踏青的传统节日里，山野皆绿，满目繁花，对大多数人来说，玩和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孙海 文/图

上巳节游赏踏青

    三月三为古之上巳节，《论语》说：“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唐宋后，上巳踏青之风已化为清明之俗，元代的华阳人元费在《岁华纪丽谱》中说：“成都游赏之盛甲于西蜀，盖地大物繁而俗好娱乐”。对成都人，元费的这个总结如此深刻，以至穿越千年而越发清晰。

北宋真宗年间，益州知府张咏游春踏青之时马上得来一词：“春游千万家，美女颜如花。三三两两映花立，飘飖尽似乘烟霞。”到了南宋，四川制置使兼成都知府做诗说：“桃杏满村春似锦，踏歌椎鼓过清明。”有父母官在清明节带头春游作诗，一城人众更是纷纷踏青而去，这么多的人熙熙攘攘要去哪里？后来清代蜀中才子李调元发了个朋友圈回答说：“清明郊外柳髻鬃，车马如云有堕簪。莫向碧鸡坊里去，游人多在百花潭。”

荡过了秋千，祭祀了蚕神，赶过青羊宫花会，一城仕女莲步款款自浣花溪又登舟游江而去。“长似江南好风景，画船来去碧波中”这番盛景惊羡了多少少年郎。成都是一个自古就爱时尚的城市，趁着清明前后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的时候，少年们便急匆匆穿起了单衣，一个个鲜衣怒马地出了城。却未曾想到，清明时节天气转脸又变，出城正赶上了突如其来一场杏花雨，于是谚语又说“三月初,寒死少年家”。

清明团子艾馍馍

清明祭扫完毕，便是一场踏青出游的欢乐盛会，亲朋好友相约一起，纵情游赏。按习惯，这一天吃的是寒食冷餐。北宋温革撰《琐碎录》记载：“蜀人遇寒食日，采阳桐叶，细冬青染饭，色青而有光。”虽说这种桐叶冬青染出的饭团没有在蜀地流传下来，不过，直到今天，由油桐叶包裹的桐叶粑粑在川东南和湘西一带依然流行。

清明前后，南方人喜欢将一种叫“清明草”的植物与糯米混匀，捏成团子，这种团子被称为青团，蒸熟后食用，青团中“清明草”的芳香总会让人唇齿留香。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独特配方的清明团子，每个地方都有能做团子的独特的“清明草”。艾是菊科艾属的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这种菊科杂草生命力旺盛，在乡野极为常见，全株有着特殊的芳香气味。春天来临的时候，艾开始萌发，一丛丛簇拥在一起，生机勃勃。

艾或青蒿是南方一些地方做清明团子的主要材料之一，成都的清明团子常被称为“艾馍馍”，不过成都人最常吃的“艾馍馍”用的却不是艾，而是鼠麹草。从初春开始，这种看上去并不太起眼的低矮的菊科小草本就从草坪中探头探脑地长了出来，它们总是好几株长在一起，全身覆盖着一层白色的柔毛，因为它们毛茸茸的样子，也常被人们称为棉花草。许多人对这种植物熟悉和喜爱超过了其它许多野菜，它们带着天然的清香气息，捣碎后让团子的滋味和口感变得更加的滋糯绵软，也许吃上一口“清明团子”就是在品尝春天的味道吧。

春风吹过桐花落

说起清明物候，今人常不分地域南北便会提起清明三候：“一候桐始华，二候田鼠化为鹌，三候虹始见。”大致意思便是在清明这个时节先是桐花开放，接着因为气温上升喜阴田鼠都躲进了洞中，最后便是雨后的天空可以见到彩虹了。

只是这记载于《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的七十二候多以黄河流域的物候观察为据，华夏大地跨越几个气候带，川西的物候亦自有其规律。

清明之后，气温回暖，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无论是泡桐花还是油桐花，都开始扑簌簌落下，一朵接着一朵，就像四月天里下了一场雪，有一种“繁华飘零两不知”的清冷寂寞。

唐大中五年（851）的秋末 ，诗人李商隐即将离开长安赴任梓州（今四川三台），在送别诗人的酒宴上，好友韩瞻的儿子，十岁的韩偓飞快地写完一篇华丽的送别诗，当场技惊四座。五年以后，李商隐重返长安，好友韩瞻又将带着儿子韩偓远赴果州（今四川南充）上任，好友即将远行，在那万里长的丹山路上，桐花盛开，李商隐回忆着韩偓在十岁时写下的诗句，于是赠诗作谢，写下了：“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的著名诗句。

油桐花也叫桐子花，盛开于早春之时，其美，实在是不逊于樱花，绚烂得令人陶醉惊叹不已，只是它们往往生长在乡间山野，花期亦如樱花般的短暂，许多从小便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难见那种“桐花万里路”的盛景了。油桐的花期在每年清明前后，如果说初夏开放的梧桐花细碎黄色小花是一种含蓄，那么在山野间成片开放的油桐花就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奔放。

明前茶，两片芽

清明，蒲江，成佳乡万亩茶园。川西细雨的滋润下，正是茶树新芽抽长的时候。“明前茶，两片芽”，清明茶，由此时节采制的茶叶嫩芽制得的当年新茶，滋味最佳。

茶，是中国原生的植物，来自山茶科山茶属，也是古老的中国植物。茶最早时写作“荼”字，《尔雅·释草》中解释说：“荼,苦菜。”茶叶味苦，于是茶树也被称为“木荼”。《神农食经》里说：“荼茗生益州及山陵道旁。凌冬不死。”益州便在今天的四川一带，茗本意也是指苦的意思，荼和茗都是指茶。

虽说“茶”与“荼”在今天读音完全不同，但是在唐代时这两个音却是一致的。到了唐代，饮茶文化大盛，唐人将“荼”减一笔专指茶，“茶”这才成为了专门的名词。每年的清明是上新茶的日子，每一年的新茶对于爱茶人来讲都极为珍贵，白居易在《萧员外寄新蜀茶》一诗中对来自蜀地的新茶做了表白：“蜀茶寄到但惊新，渭水煎来始觉珍。”

许多人会将中国的茶文化的发端源自于陆羽。陆羽是唐时的人，号称茶山御史。他被尊为“茶圣”，祀为“茶神”，陆羽著有世界最早对茶的专著《茶经》，不过中国人饮茶的历史，远远早于了唐朝陆羽著茶经的时代。中国古人很早就开始栽种茶树了，白居易说：“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西汉时，蜀人吴理真于西川蒙顶山栽植驯化茶树，被后人尊为“茶祖”。

“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对于成都人来说，清明时节，最适意的人生莫过于寻一处鸟鸣婉转的所在，安静地晒一会儿太阳，喝上一杯刚采摘的明前茶。

植柳与赠柳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寒食节也曾是中国古代十分重要的节日之一，在这一天里，从早到晚禁止烟火，人们只能吃冷食。寒食节源于春秋时晋文公为纪念被自己烧死的功臣介子推，于是下令在这天全国禁火。

寒食节和清明节前后紧邻，后来亦如上巳节，都融入了清明节的风俗中，介子推母子死时抱着的是一棵柳树，于是寒食节这一天，除了吃冷食，人们还把柳条编成圈儿戴在头上以示怀念。唐高宗在游春渭阳的时候，就赐群臣柳圈各一，据说戴上它可免毒虫叮咬。后来民间还有了“清明不戴柳，死后变黄狗”的说法。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里也记载“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

“满街杨柳绿似烟，画出清明三月天。”在阳春三月的柔柔轻风里，锦江两岸的柳树已是柳丝如烟。清明前后，也是栽植树木的时季，阳光明媚，春雨滋润，种植树苗成活率高成长快。“清明一霎又今朝，听得沿街卖柳条”，此时柳条生芽，扦插易活，“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敬完鬼神祭过祖先，顺手插柳植柳也成为我国古人的清明习俗。

“柳”和“留”谐音相通，所以折一枝柳条相赠，也成为了分别时的一种习俗，离别时总是用赠柳来表达依依不舍的挽留之意。无论是长亭、桥头还是江岸，每一个城市，只要有离别，就有难尽的情意和绵绵的离恨，也就总会有一个折柳赠别的地方。在成都，老九眼桥水码头便是这样的所在，多年前，这里也曾经上演过一幕幕迎来送往的悲喜，折一枝柳，远行人至此登舟上船，在春日荡漾的粼粼波光中，从容地挥手自兹去，一路顺江远行，离开这座繁花似锦的城。

杏花遇见清明雨

无需任何风吹雨打，每到清明前后，川西的杏花、桃花、李花、海棠花都开始纷纷落落，下起一场华丽的花瓣雨。

杏花并不算是属于清明的代表植物，然而只要清明期间，哪怕是下一点点小雨，人们便自然而然地想起杏花。“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杏花总和清明的雨联系在一起。

春分后，川西的杏花就进入了最美的花季，杏花是川西山野春色的标志。杏是古老的中国植物，《庄子·渔父》中说：“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杏坛便成为了后来夫子讲学之地。农历二月杏花开放，称“杏月”，古时科举放榜时正是杏花盛开之际，因此又被称为“杏榜”。

赴过杏园宴，听过天乐声，才华车载斗量的蜀中大文豪苏东坡也曾“杏榜”得意。多年以后，相濡以沫的元配发妻王弗却撒手而去，经过长期漂泊不定的宦游生活，苏东坡回想起了家乡的杏花，还有发妻当年在朵朵杏花丛中荡着秋千的美好场景。那一年的清明尚未到来，在街坊间就已竖起了秋千，纷飞的细雨中，杏树梢头淡红色的花蕾一个个地打开，粉白微皱的花瓣，鲜红反折的花萼，红白相间如被胭脂晕染。“雨霰疏疏经泼火。巷陌秋千，犹未清明过。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这种睹物思人的怀念，总会深深地埋在许多中国人的内心，温柔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