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蜀道

释源及其特点地位探析

吴 成 张忠仁

剑阁蜀道,即金牛道剑阁段,位于今日四川省剑阁县境内,是金牛古道的核心区域与关键节点。它以剑州古城为枢纽,北连昭化,西接梓潼,全长约一百公里。作为历史悠久且特色鲜明的交通要道,剑阁蜀道在蜀道整体交通体系与文化传承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蜀道主要交通线路示意图(图源:李久昌《中国蜀道·交通线路》第一卷,三秦出版社)

剑阁蜀道的历史溯源

剑阁蜀道的起源可追溯到商周时期乃至新石器晚期。考古资料与历史文献表明,新石器晚期巴蜀与关中之间已存在初步联系的小径,此小径由行人自然踩踏而成,这应是金牛道、古故道的前身。至商周之际,关中、陕南和成都平原三地间已有道路可通,说明古故道、褒斜道和金牛道的雏形已基本形成。《华阳国志》记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此表明至西周初年,四川盆地通往关中的交通线初步贯通。剑阁作为北向出川的必经之地,剑阁蜀道必然同步经历了演变、开凿与贯通的过程。

剑阁蜀道在战国时期得到拓展。据《华阳国志·蜀志》记载,周显王在位期间(公元前368年至前320年),蜀王“使使请石牛”,在此基础上对原有道路进行拓宽改造,形成了石牛道(即真正意义上的金牛古道)。《元和郡县图志》亦载:“剑阁道,秦惠王使张仪、司马错从石牛道伐蜀,即此也。”自秦惠文王更元九年(前316年)至秦昭襄王末年(前306年至前251年),秦国为实现全国统一,重新开凿并整修了包括金牛道(含剑阁蜀道)在内的蜀道,从而构建起一条连接关中平原与四川盆地的完整便捷交通大动脉。

剑阁蜀道在三国蜀汉时期声名远播。《元和郡县图志》记载:“后诸葛亮相蜀,又凿石架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路。”《华阳国志》亦云:“剑阁道三十里,至险,有阁尉,桑下兵民也。”由此可见,诸葛亮在北伐之前,组织力量全面整修蜀道,尤其对剑阁蜀道中的剑阁道进行了系统性改造:不仅在原有路径上开凿剑山、架设飞梁阁道,还实施了道路本体的扩建,并设置了阁尉及“桑下兵民”(即居家耕种、兼应征遣之民军)等道路管理机制。此外,还对剑阁境内的其他路段进行了扩建整修。自此,剑阁成为军政要地,剑阁蜀道也成为金牛道乃至整个蜀道的核心与关键所在,承担着军事行进、商业运输、民族迁徙与文化交流的重要使命。正如清雍正《剑州志》所言:“剑阁修而蜀门始固。”

剑阁蜀道在北周末期经历改道变线。总体而言,剑阁蜀道的线路走向相对稳定,但其变化主要集中于昭化至剑门关一段。秦汉三国南北朝时期,剑阁蜀道的线路为溯清江河上行入剑门,因此剑阁蜀道北段接昭化白田坝(今广元利州区赤化镇白田坝),经沙溪坝,渡清江河至大仓坝,沿大剑溪峡谷剑阁道而上剑门,向南过五里坡、青树子、汉源驿、石洞沟、抄手铺至剑州城,折西上天榜山,走清凉桥、凉山铺、柳池沟驿,经垂泉铺到武连驿,再向西过瓦子垭至界牌子(位于剑州与梓潼演武镇交界处)而入梓潼。至北周末期,杨坚鉴于剑阁天险常被乱者占据,遂下令“更开平道,毁剑阁之路,立铭垂诫焉。”(《隋书·卷一帝纪第一》)剑阁道因此被毁。金牛道自昭化至剑门的道路改为沿白卫岭一线山脊开辟石碥道,剑阁蜀道北段则改接高庙铺,经七里坡、志公寺而达剑门关。隋唐直至明清,剑阁蜀道北段接高庙铺的剑昭古道线一直通畅,成为剑阁蜀道的主干道与官驿道。而接白田坝的线路虽偶有修复,却极少使用,及至民国时已完全荒废、难觅痕迹。当今所称剑阁蜀道,主要指北接高庙铺,过剑门关、南经剑州古城,西折梓潼演武镇界牌子的道路。

剑阁蜀道堪称关中与蜀地之间的主动脉,是金牛道的咽喉与锁钥。若无剑阁蜀道与剑门关,由陕入川的陆上通道将不得不绕道而行,金牛道的贯通时间亦将大幅延后,其历史进程或将被重新书写,甚至无法确立“金牛道是连接川陕最古老、最便捷、最重要的陆上通道”的历史地位。

历经岁月沧桑,蜀道在数千年的光阴中几乎损毁殆尽,然而令人欣慰的是,剑阁蜀道得以较好保存。无论从道路品相还是驿道上的古柏群景观来看,剑阁蜀道均为千里蜀道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古驿道段落,堪称蜀道文化遗存精华中的精华。

翠云廊航拍(华小峰 摄,图源:天府新视界)

剑阁蜀道的特点鲜明

剑阁蜀道的特征显著,可归纳为以下五个主要方面:

(一)剑阁蜀道以青石铺设,路面宽广且坚固。剑阁蜀道以石碥道为主,修路材料多依山势就近取材,主要利用裸露于山体表面的青石凿路而成。其中部分路段的路石与山体相连,材质坚固、耐磨性强,保存时间极为长久。清代乔钵《翠云廊》诗中“剑门路,崎岖凹凸石头怒”的描述,生动体现了剑阁蜀道的路面特性,与蜀道其他区域常见的石板路形成鲜明对比。

(二)剑阁蜀道沿山腰或山梁筑修,地势较高。与翻越秦岭的“北四道”(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以及金牛道北段沿河谷筑路修栈不同,剑阁蜀道基于当地低山地貌的特点,选择沿山梁或山腰修筑道路。这一选址策略源于剑阁地区山岭密集、沟壑交错的自然环境。该区域河床短促、狭窄且坡降陡峭,每逢大雨极易引发山洪,水流湍急,若沿河谷修路,不仅路面易损毁,行进亦极不安全。此外,山腰以下常有浓雾弥漫,影响视线。相较之下,沿山腰或山梁修路更有利于军事行动及安全保卫,并能有效避免敌方伏击。

(三)剑阁蜀道以柏树为行道树,保存完好且独一无二。在长达一百公里的剑阁蜀道与近五十公里的剑阆道上,分布着世界上迄今保存最完好、数量最多、里程最长的古代人工栽植的行道古柏群,构成“翠云廊”的主体部分,民间俗称“皇柏大道”,是享誉世界的古柏绿色长廊。据统计,剑阁蜀道现存古柏3645株,剑阆道则有4133株,被誉为“蜀道灵魂”“世界奇观”。

(四)剑阁蜀道交通体系完备、设施齐全。普安拦马墙、汉阳石洞沟及高庙铺至七里坡等地保留了最为原真的古道遗迹,包括青石路面、饮马槽、拦马墙、门槛石、錾痕线及行道树等多样化的交通设施,保存状况良好。普安抄手铺、剑门大柏树湾、普安拦马墙及武连二台子等地,则分布着规模宏大且至今仍葱郁繁茂的驿道古柏群。此外,剑阁蜀道沿线散布众多古桥梁、古驿铺、古戍、古塘汛以及关隘和古镇等军事邮驿遗址,共同构成一个完整而复杂的交通网络。专家推测,剑门关雷鸣谷一带可能留存有古栈道栈孔遗迹,进一步提升了该区域的历史价值。作为金牛道上的重要节点,剑门关、剑州古城、鹤鸣山石刻群与觉苑寺不仅承载了关隘、古城池、古石刻与古寺庙的文化意义,还与古道、古驿铺及行道树共同形成了功能完备的交通体系,为古代军事、政治、邮驿、文化发展及商贸往来提供了坚实基础。

(五)剑阁蜀道历经沧桑,保存较为完好。据调查,约一百公里的剑阁蜀道有三分之一的路段古道保存较为原真,其他路段的古柏沿道林立,生命旺盛。毫无疑问,剑阁蜀道无论是在道路品相、规模以及古柏数量与品相上都是千里蜀道中保存最完整的路段,具有特殊性和唯一性。它为研究与传承蜀道历史文化提供了珍贵的文化遗产与精神财富。对于历史学者而言,这里是研究古代交通、军事、政治与文化的理想场所,可从道路设施、遗址遗迹及石刻文献中获取丰富资料。对于文化传承者而言,剑阁蜀道是弘扬蜀道文化的重要载体。通过对其保护、宣传与利用,可让更多人深入了解蜀道文化的深厚内涵,从而激发文化自豪感与民族自信心。

翠云廊(图源:剑门关文学)

剑阁蜀道的地位重要

剑阁蜀道的地位至关重要。它贯穿剑阁北部与西部,在整个蜀道的交通与文化体系中占据极端重要的位置。

(一)剑阁蜀道的交通核心作用无可替代。剑阁蜀道是连接南北的关键通道。尤其在古代,剑门关与剑阁构成了连接关中与蜀地的咽喉要冲。从关中进入四川盆地,必须穿越秦岭和大巴山等山脉,而剑门关、剑阁所在的位置恰好是这条通道上的关键节点。剑阁蜀道始终是金牛道的重要组成部分,为秦蜀之间的交通提供了重要支撑。秦国凭借此道将势力扩展到蜀地,而蜀地的物资、文化等亦通过此道与中原地区实现交流。即使在明代至清初,自关中通往成都的主要驿道改经昭化绕阆中而行,剑阁蜀道的重要性也从未被削弱。剑阁蜀道也是山脉地形中的交通枢纽。以剑门关为界,其南称剑南,其北为剑外。从交通与地理意义上讲,剑门关、剑阁地处四川盆地北部边缘的山地地区,周围山脉纵横,地势复杂。这里是山脉间相对平缓的通道所在,是连接不同山脉区域的重要节点。剑门关无疑是金牛道的重要分水岭,堪称蜀道的坐标。剑阁蜀道必然就是沟通大巴山、秦岭与四川盆地的桥梁,使得不同区域的人员往来、物资运输能够得以实现。

历史上,尽管金牛道北段经历了三次重大变迁,南段亦有过东川路的改线与剑门关附近的两次调整,但无论如何变化,北段始终需经昭化过剑门关、剑州而抵达成都。剑阁蜀道上的剑门关被称为“蜀北锁钥”“两川咽喉”,这一称号恰如其分地体现了剑门关的重要地位。剑门关就像一把巨大的锁,锁住了蜀地的北方门户;又像咽喉一样,控制着南北交通的要道。正如自古以来就有“剑门开,紫气来;剑门关,中原乱。”“剑阁堵,西南堵;剑阁通,西南通”等俗语流传,不仅描绘了剑门关的地理形势,也反映了剑阁蜀道在交通和政治上的重要意义。

(二)剑阁蜀道是古代军事战略要塞,兵家必争之地。“打下剑门关,犹如得四川”。剑阁蜀道上的剑门关因其险要的地势,成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在军事上,控制了剑门关、剑州就等于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历史上在此发生大小战事不下百场,众多战役都对国家统一的进程产生了深远影响。三国时期,蜀汉政权凭借剑门关的天险抵御曹魏的进攻,姜维曾在此以3万兵力抵御钟会的10万大军,使其久攻不下。宋元战争时期,南宋隆庆府在剑山构筑苦竹城,凭险据守20余年,有效延缓蒙古铁蹄全面控制蜀道、夺取四川的步伐,对宋蒙巴蜀战局的影响巨大而深远。这种在军事交通上的重要性,充分体现了剑阁蜀道不可替代的核心作用,其在诸多关键历史时期的军事表现,都与国家统一这一宏大历史进程紧密相连,无论是维持局部政权稳定,还是影响全国统一的节奏,剑阁蜀道都在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三)剑阁蜀道是文化交流与传播的重要枢纽。剑阁蜀道亦是文化交流与传播的重要枢纽,被誉为中华文化的南北分界线。剑南属巴蜀文化区,剑北则主要代表中原文化地带。中原文化与巴蜀文化通过剑门关和剑阁实现交汇与融合,使其成为两种文化对话与共生的重要平台,对中华文化的发展与传播产生了深远影响。同时,剑阁与剑门关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历来是政治要地、军事要冲与入蜀通道。加之其地质地貌与生态的独特性,以及崇文重教的传统,剑阁地区积累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风貌,成为中国蜀道文化的重要象征。特别是剑阁蜀道上剑门关、翠云廊、剑州古城、鹤鸣山石刻群与觉苑寺壁画等都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因其独特魅力,吸引了无数古代文人墨客目光,纷纷沿着剑阁蜀道入川,留下了大量的诗词歌赋。剑门关承载了关隘文化的意义,它是蜀道上的重要屏障,见证了无数的战争与和平,描写与吟叹剑门关的诗文灿若星辰,绵延不绝。如“惟天有设险,剑门天下壮。”“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剑壁门高五千尺,石为楼阁九天开。”等等。翠云廊古柏世界独一无二,是传承生态文化的“活化石”,具有生命力的“活文物”,亦有“三百长程十万树。翠云廊,苍烟护。”“古柏参天蔽日长,虬枝盘绕任疏狂。”等诗句传世。剑州古城则是古代城池建筑的代表,其城墙、城门、街巷等都保留着古代城市的格局与特色。鹤鸣山石刻群和觉苑寺壁画则是古代石刻文化、宗教文化和艺术的结晶。

剑阁蜀道,承载着厚重的历史与璀璨的文化,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蜀道这条历史的项链上,以其独特的魅力,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吴 成(四川省蜀道研究会理事,剑阁县委宣传部原副部长、副县级宣传员,出版《翠柏常青》《剑阁历史文化名人黄裳赵炳然李榕评传》《蜀道名邑剑州古城》《剑阁历史文化名人传略》等多部著作,论文及专著荣获多个省市奖项)

张忠仁(剑阁县党史和地方志事务中心主任,四川省蜀道研究会理事)

供稿:剑阁县党史和地方志事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