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州“义门王氏”的故事(一)

一生为民的王梦易

钟学惠

王梦易,字潜夫,王知珏第六代孙。高祖王德,曾祖王蕴舒,祖父王长钧,父王伯琪,除高祖名字缺损外,世代传承较为清晰。

王序塘义门王氏墓地石羊(钟学惠 摄)

皇祐元年(1049)进士及第后,王梦易调任绵州(今四川省绵阳市)法掾(即州司法参军)。刚到绵州就任,“摄兴州,改川茶运”,代理兴州(今陕西省略阳县)知事,后改任四川茶运使。转运使拿出巴西县(今四川省巴中市)数百件积案,要求他处理,王梦易雷厉风行,果敢干脆,很快就办妥了。转运使感到非常意外,认为他很有才能,就跟同僚一起推荐他,于是王梦易被提拔为石照(今重庆市合川区)县令。据墓表“殿中公衔冤先逝”推知,不久他遭家母丧,解职丁母忧。丧期满,调知遂州青石县(今重庆市潼南区西北)。王安石《临川先生文集》(卷五十二)有《王梦易试大理评事充永兴军节推知遂州青石县事制》:“敕某:朕尝命汝以幕府之官,使长百里之民。而汝以丧自解,今除之矣,其就故官。有社与民,往其思勉。可。”

《临川文集》卷五十二载王梦易任命诏命

张商英在《王梦易墓表》中记述了他在石照县令任上的机智果断、法理兼用的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讲的是,有个姓卫的人,要挟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起欺负同父异母的哥哥,估计是强占家里田产、家财之类。案情本来并不复杂,但当地百姓有买通官府、枉断官司的坏风气,贪官受贿以后便久拖不决。王梦易接手这个案子后,查明事实真相,认为可以调解结案,于是对双方当事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明之以法,最后,母子兄弟握手言和。第二个故事讲的是王梦易破获的一件杀人藏尸案。有一家三人,利用夜晚在附近的峡口打鱼,估计收获不小,却被“棒老二”盯上了,意欲打劫。这家三个人,不是兄弟就是叔侄、父子,当然不肯就范,哪知“棒老二”是吃“专业”饭的,把三个夜渔人打死了。杀人偿命,人命面前“棒老二”还是心虚的,于是把三具尸体藏起来,丢下渔船跑了。王梦易接到报案后,沿江摸排,详细调查。抓来几名嫌疑人,听他们陈述,看他们脸色表情,经过筛查,怀疑是两个有案底的恶少干的,就把他们拘押到一间密室里,派人暗中观察,并不时放出一两只老鼠,表示附近没有人。两个嫌疑人就悄悄商量说:“暂时忍耐着吧,忍下去就不会被处死了。”暗中监视的人听到之后,突然出现,指证他们。两人紧张之余,只得认罪伏法。此外,墓表还记载了王梦易在石照令任上做的其他几件惠民利政的事情:一是清理无户籍人口,使徭役变得公平;二是清理纠正军籍人口,把有出入的地方统一起来;三是遇到饥荒瘟疫,他以身垂范,带头出钱储备药物,设点免费施粥,此举让许多老百姓活下来。这些事情还被当地文人写成《惠政录》铭刻在石碑上。

宋开禧二年(1206)荣州进士碑,碑载王梦易。

后因开封府尹傅求推荐,王梦易被提拔为右军巡判官,审理了数起冤案,官升一级,担任果州(今四川省南充市)通判。由于果州知府空缺,王梦易长期代理知府。文献记载,果州任上他干了两件利州利民的好事:一是大兴学堂,振兴教育,名震全川,吸引大量外地学子慕名而来。墓表记载“大兴泮宫,邻郡皆有来学之士,盛闻四川”;二是果州地处涪江之滨,河水长期侵蚀城墙,以致造成灾害,王梦易便在西面筑二里城墙,并在城墙上增加州府直管的楼观。这些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后世的德政工程。

熙宁年间,王梦易因税制改革得罪“在势者”被免。时任宰相王安石知道他的才能,欲用为变法之助,授兴元府(今陕西省汉中市)南郑县令,接着升任兴州(今陕西省略阳县)知府。两地均在茶运古道上,每年从四川运往三秦的茶叶不仅需要耗费大量民力,而且滞留和被侵吞的茶叶数以万计。王梦易上书力陈公私弊端,建议设置铺递,通过驿传的方法解决茶运问题,奏章得到朝廷认可,从此百姓少受干扰,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义门王氏为家乡荣州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是,祖孙三代接力上书减轻当地百姓的盐税负担。《王庠传》曰:“祖伯琪,以义声著于乡州。有盐井,籍民煎输,多至破产,惟有禄之家得免。伯琪请于州,均之官户,而仕者诬诉之,赍恨以殁。父梦易,登皇祐第,力成父志,言于州县不听,言于刺史,言于三司,三司以闻,还籍没者三百一十五家,蠲岁额三十万斤。”荣州自古产盐,盐业发达,百姓生活安宁。一直以来,都是按照人头计征盐税,盐卤充沛的时候倒也相安无事,但随着开采的年岁久远,一些盐井的盐卤就变淡甚至枯竭,失去开发价值,而有18口这样的盐井的盐税却没有得到减征,以致盐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那些家中有人在官府领俸禄的家庭却没有受到影响。后蜀明道(934—937)年间,荣州太守李畋就已经担心盐税制度影响社会稳定了。王梦易的祖父、父亲和伯父,率领盐户到州府申诉。根据前引“伯琪请于州,均之官户”。按照当时的税法,官户人家免除了到官府当差的色役,而不免除官府加派的临时税额科配。他们请求按照官户的人口均摊盐税,从而缓解荣州盐户的困苦。李畋还朝以后,竭力向宰相孙抃汇报,孙抃作序称赞王氏“抗意恤民,古君子也”。李畋将荣州盐税的弊端痛陈于朝廷,但是他的上诉如石沉大海。其后,那些既得利益的官员们提起诉讼,枉法中伤王氏,王伯琪衔冤而逝,兄长也冤死狱中。为此,乡邻们哀痛万分。敢于直言的蜀人范镇对乡党王梦易的遭遇也颇为同情,“范蜀公尝赠以诗”(《宋史·潼川府路·绍熙府》卷六十四)。

墓表中提到的“官户”这个概念,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官户”早在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指的是犯罪者及其家属都被没入官府强制服劳役,而这些服劳役的家庭,就会被编入特殊户籍,即“官户”。

“官户”的概念,直到宋代的时候才发生改变。宋朝的时候,“官户”指的就是官员的家庭、家族。根据《宋史》记载,只要是入了品级的官员,其家族都可以算作“官户”。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中也有记载——“童贯平方寇时,受富民献遗。文臣曰‘上书可采’,武臣曰‘军前有劳’,并补官,仍许磨勘,封赠为官户。”童贯因为平定流寇有功,所以得以补官入仕,其家人就成了官户。

想要当官,最常见的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科举入仕,另一种则是继承祖上的家业,靠着官僚祖辈的门荫入仕。另外,由于宋代经济发达,当时还有一种特殊的捐官制度,就是通过出钱或者纳粮买官入仕,而通过这种方式想让其家族成为官户的,官员品级必须在正七品以上。

官户可以享受到宋代朝廷规定的各种福利。如官户虽然要像常人一样缴税纳粮,但是可以免除绝大部分徭役差役,因此人就不用受苦了。另外,官户在触犯刑法等法律的时候,还可以按照不同的品级实行不同的宽免政策,其中包含议、请、减、赎、当等方法。与官户相对的就是客户,又称为野户。义门王氏请求的就是免除野户的盐税。

王梦易少年时,大哥王梦禾、二哥王梦得都鼓励他求取功名。他考中进士出仕后,自己一家人的盐税得到免除,但他仍然哭着说:“我父亲出于公心,衔冤而死。我要让他在九泉之下都能得到洗雪。”于是他从县到州到御史再到三省六部,逐级上访,最后上书到了丞相那里。当时供职朝廷三司户部勾院判官兼开拆司的眉山人陈希亮处理此事,他将奏疏转到勾院办理。判决按户籍征收的三百一十五家退税。接着又减免荣州税盐每年三十万斤。王氏祖孙数代接力为民请命,终使荣州盐户税赋减轻,民生得到恢复。

王梦易最终因税制改革问题得罪权贵,“非辜失官”。“时当职果怒潜夫专达,诬以私役保正,被谪还家。”(《王梦易墓表》)“私役保正”,就是假公济私,利用政府资源,使唤下属为自己服务。“保正”,相当于现在的村组长。王梦易回乡以后,在石龟山下筑归来亭。王梦易夫妻“徙居双溪上,坐客常满”,过着陶渊明一样隐居田园的生活。故后世称王梦易为“双溪先生”。“元祐丙寅八月十五日,以宣德郎终于南荣私第。”1086年的中秋节,王梦易在左朝奉郎、太常博士、宣德郎的职位上寿终于荣县的自家宅院。后以王庠、王序恩赠太中大夫、通议大夫。

来源:自贡方志(选自《苏轼黄庭坚与荣州义门王氏》)

作者:钟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