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战太焦

曹 俊

太焦铁路,代号3202工程,自山西太原到河南焦作,全长397公里。1970年,开始修建山西省境内晋中修文至长治五阳间的北段209公里铁路。1975年全线铺通,1979年4月交付运营。50多年前,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特定历史背景下,满含红色基因的太行革命老区,9万多民兵和铁路第三工程局(以下简称铁三局)工人,怀着对祖国的赤诚,战天斗地,在太行红色沃土上,镌刻下一曲气壮山河的壮丽凯歌!

决战牛晶坪隧道

1970年10月,3202工程指挥部下达开挖牛晶坪隧道的命令。

牛晶坪隧道施工处,在山西省太谷县境内的深山峡谷中。这里山峰高耸,石大沟深,巍峨险峻,荆棘遍地,山上杂草野树肆意弥漫,野鸡、野猪、野山羊不时在草丛、灌木间穿过,古老的山溪在嶙石缝隙间潺潺地流淌,大自然将它能拥有的手段在这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海拔高,日常多雾。尤其秋冬时节,雾罩山谷,如白乳般的云雾在山间缠来绕去,久久不散,宛如置身凌霄仙境一般,形成这一带山区少见的自然景观。

首要的是安营扎寨。承担施工任务的榆次民兵团先遣队由团长庞廷清带队,奔赴工地。

先遣队到达时,天已经黑下来。他们首先找地方安身。牛晶坪村很小,村里住户很少,7户人家有3户是单身汉。先遣队本着不扰民的原则,一部分人睡在打谷场上,另一部分人住到村民废弃的一间破窑洞里。不足4平方米的土炕上,人挨人挤了十几人。整整一夜,谁也不能翻身。有的半夜起来解手,回来后就找不到睡觉的地方了。睡了一夜,第二天起身后,先遣队员们无不腰酸背疼,哈欠连连。

在临近河边的地方,先遣队找下一处背靠山崖、宽可安身的向阳地段。这里太阳能晒着,生活用水也方便。各连队大队人马进山后,连队组织集中力量整理平地,搭建工棚,不到两天便搭起一长排简易工棚,方圆三、四百平方米的工棚里住300多人。

开挖隧道,口子是关键。牛晶坪隧道开口的位置,山大沟深,乱石遍布。据当时铁三局技术人员测量,仅开口处的土石就有12000多方。这里土质黏,石质硬,黏土和顽石混杂在一起,极难开挖。民兵团不等不靠,主动啃起了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在机具不足、设备不配套的情况下,硬是用铁锤钢钎,劈开了沉睡了成千上万年的太行群山,硬生生地在指定的开凿位置“撕”开了牛晶坪隧道的口子。

“轰——”一声沉闷的炮声从隧道深处传了出来,烟尘绕着洞壁肆意扩散,渣土在洞内到处弥漫——牛晶坪隧道正式开工。

车来车往,镐锹飞舞。担任打开洞口工作面的职工和民兵,在最危险的地方,紧握钢钎、大锤,撬除着一块块立浮石。“咚咚咚”,钢钎直插进了岩石的缝隙,随着一齐用力,大片的浮石“轰隆隆”地滚落而下。

洞内粉尘弥漫,呛人喉鼻。工作面上亟需上水。管道工宋宝才、芦同意冒着呼啸的北风,攀悬崖,登陡壁,把15米长、300多斤重的铁管一根根抬上山,套好丝扣后利索地接好。管道接通了,凉沁沁的水从山上流下来,洒到洞内工作面上,粉尘被大幅度压了下去。

团部的帐篷里,白天常常见不到人,团领导从团长、政委到各组组长、干事,都下工地参加施工。只有到了晚上,在现场忙活了一整天的团领导,开始在帐篷里研究事情、合计工作量、落实分工,挑灯夜战。从帐篷的缝隙处透出去的光亮,就像是战争年代里延安窑洞里的灯光,给人一阵暖意。人们每每看到帐篷里透出来的光,仿佛心中有了主心骨。

一天深夜,民兵团长庞廷清正在帐篷里和其他同志一块研究工作,落实第二天的工作量,在泄水洞工地施工的技术员吴仁友急匆匆来到团部,对庞廷清等人说:“空压机油快用完了,工地眼看就要停工!”庞廷清一听,当机立断说:“给工地送油是头等大事,先捡紧要的办!”

其时,天不凑巧,阴沉沉的天上竟下起了雨夹雪,雪粒裹着冰冷的水渍,打到脸上生疼。团部各组人员明确分工,10人带上5桶柴油,冒着雨雪往工地赶。

背着50斤重的油桶在平时不算个啥,但在漆黑的夜里冒着冷雨寒雪赶路,困难可想而知。几人轮流替换着背油桶,时不时打了趔趄,有时不小心摔倒。当他们赶到隧道作业面时,个个满身泥泞,衣服领口袖口,都挂着冰柱,融化了的雪水,从脸上直往下淌。

攻克导洞的日日夜夜里,工人、民兵顶浓烟、战塌方,有的民兵连续几十个小时不下火线。没有水,就用人挑,没有汽车拉片石,就用马车拉、人工扛。硬是克服劳力、机具、材料不足的困难,确保隧道内导洞的正常开凿。

施工生活是漫长的。枯燥、乏味,同时还充斥着危险。

一天夜晚,长凝民兵连负责清理爆炸后的石渣。当时,新渣已经清完,余下的大石需用炸药爆破。全班出洞小憩时,爆破员郑保祥、宇安俊、田计成进洞装炮炸石。3人装了12响炮,点着后只听炸了11响,还有一炮未响。为不影响施工,未等洞内的尘烟落尽,民兵张保生从3号隧道出渣口猫进去处理未响的哑炮,正当他进洞抓起导火线的一刹那,只听“轰隆”一声,张保生被爆炸带来的强烈气流推倒在地。一排长宇喜兔、爆破员宇安俊听到炮响后,立即跑进洞去将张保生抱起。只见张保生的脸被炸得面目全非,两眼流着血水。赶忙叫人找来木板,抬起张保生就往团部卫生所跑。因伤势过重,卫生所也束手无策,立即转往太谷铁三处医院。经及时抢救,精心治疗,张保生脱离危险,万幸没有造成残疾。

虽没伤到人,却是重大事故的苗头。连队立即召开安全现场会,团长庞廷清、连指导员王占成组织民兵们学习有关安全施工制度,并组织大家进行讨论,把防止事故保安全提升到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高度去认识,特别是对少数民兵中存在的“事故难免论”“事故无关大局”的错误认识进行了辨析,迅速统一了全连民兵的思想。

这天,张庆连1排副排长孙玉喜下到17米深的竖井中打炮眼。他端着凿岩机一直奋战。由于竖井深,烟雾排不出去,孙玉喜连着昏过去4次。同志们劝他上洞顶去缓一缓,孙玉喜抹了一把汗说:“打这竖洞炮眼我比其他人有经验。这节骨眼上,换上其他人,任务完成不好不要说,还容易出事故。”他坚持在竖井里施工20个小时,直到第五次昏迷。经大家抢救半小时才苏醒。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是:“不要管我,炮眼打好了没有?”

一天夜晚,民兵们已经收工。这时,天忽然下起了细雨。庞廷清猛然想起工地上还放着十几吨水泥,如果没有盖严,被雨淋了就全报废了,集体的财产就会受到损失,而工期也会延迟。他立即叫了几人冲进雨幕,迅速向水泥存放处跑去。等他们跑到工地时,只见盖水泥的毡布已被风掀起吹到了一边。他们迅速扑过去,手脚并用抢过毡布,将水泥盖了个严严实实,避免了集体财产受损。

又一个深夜。隧道内灯火通明,一场攻坚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团党委给所属的鸣谦连、张庆连、陈侃连下达了突击导洞的任务,激战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

团长庞廷清、荆政委以及团机关的30多名干部,不顾已经工作一天的疲劳赶到隧道内助阵。整个隧道内都沸腾起来了,到处钢钎挥舞,铁锤抡举,拉石运渣的穿梭不停。民兵王增福推渣石时不慎扭了脚腕,钻心的疼,坚持不下火线。康全保为使固定拱洞的混凝土灌注更均匀,没穿胶鞋,没戴手套,跳进模型板内就大干不停。

“同志们,你们休息一阵,我们来!”庞廷清高声招呼着民兵们。

太行山的无数个夜晚,就是这样在繁忙、紧张、连续奋战中度过的。

10米,20米,30米……数字在不断刷新,隧道在不断延伸。这是施工人员战绩的展示,也是铁战民兵心系国家大局至上的鲜明标志。

1972年6月10日,下午4时徐,随着凿岩机粗壮镐头的突进,“噗通”一声,牛晶坪隧道终于贯通。负责隧道开凿的二段、四段参战人员和榆次民兵团的民兵们,从贯通的豁口钻了过来,成功地在洞内胜利会师。工人、民兵们相互拥抱着、欢呼着,激动的热泪在所有施工人员的脸颊上流淌……

162吨大爆破

1973年的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太焦铁路施工正如火如荼地在200多公里的山峁沟壑间全面展开。

全线最大的“拦路虎”石会站场,由于山岩重叠,石方堆积,犹如铜墙铁壁,延缓了施工进度。如此下去,工期将得不到保证。

“就是铁山也要把它炸掉!”铁三局第四工程处决定对石会站场实施大爆破。

石会站场,位于榆社县原两河口乡北3公里处。施工现场位于白云缭绕的半山腰。山上荆棘丛生,怪石嶙峋,山风呼啸,飞鸟掠崖。山下到山上没有一条路,只是隐隐约约可见一道野草稀疏、蜿蜒弯曲的条状带。负责配合开挖炮洞的平遥民兵团全体民兵,面对艰苦环境毫不气馁,由1000多名血气方刚年轻人组成的团队,站在蒿草起伏的群山间高声宣誓:石头再硬没有我们的骨头硬,困难再大没有我们的决心大,不把山头削平,誓不下战场!

抡锤生风,打钎迸火,汗水湿衣,号子裂云。

5号山头上,一大群民兵簇拥在一起,聆听一位技术人员模样的人在认真讲解……这是铁三局技术人员在进行施工交底。技术人员对照精心设计并经过“三结合”小组审核过的图纸,给民兵一遍遍讲施工形势,一页页说设计要求,一条条教施工措施。

平遥县民兵团10连负责5号山头7至13号共7个炮位的挖掘。根据前期积累的施工经验,10连民兵建议把7、8号两个直井炮眼合并为一个斜井,斜井达到一定深度后,向左右两个方向掏挖药室,这样既不影响设计方案,又可加快施工进度。连队、团党委非常重视,认真审核后认为切实可行。民兵团立即组织实施,奋勇攻坚,7、8号合并后的斜井炮眼爆破成功,原计划5天的工作量,3天便完成任务。

随着炮眼不断加深,施工难度越来越大。洞眼深处工作面狭小,口径低矮,四周是犬牙交错的顽石。无照明设施,洞内漆黑一团。民兵们蹲在里面,腰杆伸不直,顶上的山水又直淋脑袋,打锤凿石极为困难。

困难吓不倒英雄汉,越是困难越要干!直不起腰来就跪着打。没有照明设备,就用蜡烛照着钎头继续凿。洞眼内空气稀薄,人在里面就仿佛被包裹在灰粉中,闷得气都喘不过来。打一锤就滴几滴汗,凿几下就要喘几口气。民兵排长裴永昌个头大,蹲在炮眼里时间稍长,两腿酸麻,胳膊酸困,他蹲伏在炮眼里打锤、清渣,浑身粘满渣石泥土,衣服也磨破了。

3营13连、15连民兵,负责开挖药洞。洞室狭小,方圆不到1米,根本直不起腰来,民兵们有的坐着打,坐着打累后就卧着打。坐、卧都困难时,采取两人在前面爬着掌风钻,后面两人背靠背用脚顶着风钻打眼。石粉顺着钻眼扑了出来,呛得人喘不上气来。他们没有退却,因地制宜,把草袋泡湿后套在钻杆上遮挡石粉。

随着洞穴延伸,加之导洞弯弯曲曲,爆破后硝烟不能及时排出洞外。烟尘太多,施工人员极易被熏倒。党员张恒玉、侯以荣不顾阴冷,脱下棉衣当作大扇子在洞内来回往外扇风。导洞较长,效果不佳,连队马上召开“诸葛亮”会,采取“以火攻烟”的办法。刚划着火柴,就被浓浓的烟雾润灭了。民兵王五胜、武思舜见状,马上跑到洞外,点着火把后顶着呛人的气浪冲进洞内,直至把火送到洞眼深处。

凭着红心铁手、钢钎打锤,平遥民兵团13连、15连,完成开挖31个药室和307米的洞眼任务。

5月8日,平遥民兵团党委召开全团运药装药誓师大会,团长武守和提出要求:3天内必须完成装药任务!全团民兵摩拳擦掌,请战书雪片般飞来。

9日上午,一场扛运炸药的战斗打响了。

近千名指战员,打破营、连界限,肩扛背驮,你追我赶,同力协作,互相支援。

通往半山100多米的羊肠小道上,扛药箱的民兵一个接一个鱼贯而行。夜色墨黑,星光微泛,手电筒、马灯的光线连成了一条“之”字形黄龙,从山脚蜿蜒到山腰。“注意脚下,不要绊倒了!”指导员王延林撑着感冒后虚弱的身子,不住地反复叮嘱着小跑着扛药的民兵。卫生员安忠民身体单薄,扛起炸药箱没走几步就摔了跤,膝盖部位的裤管也被碎石撕破了。他爬起来顾不上察看膝盖是否受伤,忍着疼痛扛起药箱就往前跑。民兵李补才看到连队的小战士有点支撑不住,立刻从他肩上夺过药箱,扛到自己肩上。女民兵王志红,扛了一趟又一趟,工友们劝她稍微歇一歇,她说:“男同志不辞辛苦,我们女同志也不能落了后!”

整整搬运了一个晚上。晨雾从山梁上隐隐消逝,又一个紧张繁忙的白天开始了。

搬运过程中,有的民兵一次就扛3袋炸药,150斤重的炸药压在肩上,依旧脚步不停。药粉呛得人睁不开眼,张不开嘴,但他们没有一人叫苦喊累。全团同心协力,原计划两天搬运162吨炸药,在施工人员的顽强拼搏下,一天一夜就搬上了山。

一营民兵负责炮洞回填。面对时间紧、回填量大、人员极度疲乏的情况,全营总动员,苦干加巧干,抬的抬,扛的扛,搬的搬,手磨破了也不吭声,肩压肿了也不喊疼,经过24小时不间歇的连轴奋战,完成了近万立方渣石的回填。

162吨大爆破,是太焦铁路工程上最大的一次爆破,3202工程指挥部极为重视。山西省军

区副司令员、铁三局领导组组长张一民、铁三局领导组成员刘圣化、晋中民兵师副师长张振邦等领导亲临爆破现场指挥,山西省建委、太原铁路局也派人到现场给予技术指导。

为确保大爆破成功,榆社县气象站派出两名工作人员全天候盯在现场观察气象,每隔4小时就精准预报一次气象情况,确保民兵团顺利装药。邻近的石会大队也派了20多名壮劳力来支援装药、回填炮洞。

13日上午,人们期盼的时刻来到了。上午11时整,随着指挥台上平遥民兵团团长武守和红旗一挥,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石会站场的各个山头上的炮药相继起爆,9万多土石方腾空而起,滚滚烟云像是把石会周遭全部罩了起来,高耸的山头不见了,旁边的七沟八洼被民兵激情涌动的力量基本填平,162吨大爆破起爆成功!

太行山上沉睡了千年的岩石土层,抛向太空,填入山谷,成为太焦3202铁路线雄壮的奠基石!

牛晶坪隧道开凿和162吨大爆破,只是太焦战备铁路修筑过程中两个比较典型的场景。有关资料显示,太焦线建设8年间,共填平2000多个深谷,开挖56座隧道,架设92座桥梁,夯填路基土石方、制作防护圬工3393万立方,修筑470座涵渠,铺设钢轨261.2公里。万千筑路大军,以豪迈的激情,为蓬勃奋进的国民经济建设献上了一份厚礼!

1979年4月1日,第一列火车开进了太行革命老区这块红色的土地,太焦线正式开通运营。从此,铁路作为经济大动脉,推动着太焦大地上全面建设飞速发展!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曹 俊(太原铁路局太原南工务段党委办公室主任、政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