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用户,您好!

网站不支持您所使用的浏览器版本(可能会出现网页变形等问题)。为了更好地展示页面效果,请您使用以下浏览器(点击图标会跳转到相关浏览器的官方网站下载页面)。

您的位置: 首页 >方志园地>修志体会>详细内容

【史志论坛】杨慎的方志实践与方志观念||王志强

作者:王志强 来源:地方志研究 发布时间:2024-11-26 16:31:42 浏览次数:257 【字体:

杨慎的方志实践与方志观念

王志强

提要:杨慎一生参与修纂方志近十部,为不少方志撰写序言,展现了他对方志的热忱。杨慎强调方志的实用性和垂范性,主张结合历史文献和实地考察来编纂方志,对明代的方志编纂实践有较大影响;在方志的功能方面,杨慎继承传统方志具有存史、资治、教化功能的观念,同时强调方志在增广闻见方面的博物效用,为我国方志的博物功能认知奠定了良好基础。

关键词:杨慎 方志实践 方志观念

2023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大型文化栏目《典籍里的中国》以杨慎的视角来解读《越绝书》,杨慎作为一个方志大家的身份开始为人所知。然目前学界在研究杨慎时,或是从《升庵诗话》《词品》等文学角度出发来探索杨慎的文学成就;或是从文献学的视野考察杨慎的生平、交友与交游;或是从文化地理的角度研究其与四川地域文化的关系;或是从语言学角度考察其古音学与修辞学成就,对杨慎在方志学上的成就和贡献关注较少,仅有杨春茂《杨升庵对云南地方志的贡献》和杨钊《杨慎〈全蜀艺文志〉对“仗节死义”之士诗文的选评》等寥寥几篇文章有所涉及。事实上,杨慎一生编有《全蜀艺文志》《云南山川志》《南中志》《大理府志》《滇载记》等多部志书,还撰有《剑州志序》《贵州通志序》《四川总志序》等多篇文章表达其对于方志的理解,考察杨慎的方志实践和方志理论,有助于我们全面深入地了解杨慎的方志成就。

新都桂湖升庵祠内杨慎雕像(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杨慎的方志编纂实践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今成都市新都区)人。杨慎是明代有名的才子,著述四百余种,涉及文学、历史、宗教、民俗等多个方面。《明史》载:“明世记诵之博,著述之富,推慎第一”;清代学者李调元更是称道:“新都杨升庵博学鸿文,为古来著书最富有第一人。”有关杨慎的生平资料,当下主要有杨慎好友简绍芳《赠光禄卿前翰林修撰升庵杨慎年谱》,清人程封《明修撰杨升庵先生年谱》,以及今人王文才《杨慎学谱》和张德全《杨慎传》中的《杨慎年谱》。现综合以上材料和杨慎文集的记载,考察杨慎参与的方志修纂活动。

杨慎所修纂方志,主要集中于四川和云南两地。四川是杨慎的家乡,也是他与方志结缘的地方。早期杨慎一直在各地求学和中央为官,与方志少有接触,他第一次与方志结缘,就是为四川剑州撰写《剑州志序》。《剑州志》是明代剑州知州李璧所纂,该志开修于正德十四年(1519),成书于嘉靖三年(1524),是剑州历史上的第一部志书,后毁于明末战乱,现仅存杨慎所作序。这篇序是杨慎应李璧之邀而作,“白夫请予序”。杨慎在序中阐述剑州的历史文化和地理沿革,高度称赞李璧功绩,“拓城池,奠庐井,立乡社,新学宫,祀乡贤,表名宦,公馆邮置,皆鼎新之劳,以教身先,以身率始也”,以及李璧所纂《剑州志》的贡献,“斯州也,可无斯志乎”?

杨慎为四川编纂的最为重要的志书是《全蜀艺文志》。嘉靖二十年(1541)春,四川巡抚刘大谟准备纂修《四川总志》,聘请杨慎负责艺文部分。嘉靖《四川总志》共80卷,杨慎所纂《艺文志》有64卷。后该《艺文志》以《全蜀艺文志》的单行本流行于世,现有嘉靖二十一年刻本,藏于北京大学,以及万历四十七年(1619)刻本,藏于北京图书馆。据载,杨慎编纂《全蜀艺文志》总共只花了28天,“始事以八月乙卯日,竣事以九月甲申,自角匝轸,廿八日以毕”。该志以文献丰富而著称,共收有诗文1800余首,作者650余人。“杨慎凭借自己的学识和勤劳,广博搜集,精心整理,去粗取精,其征引文献之富赡,为后代学者所赞美。”《全蜀艺文志》编纂好后,通行四百余年,成为当时巴蜀文献的集大成者。《蜀志补遗》乃是补《四川总志》而作,杨慎鉴于《四川总志》除去艺文部分外,仅有16卷,过于简陋,便编纂了是书。《蜀志补遗》现已散佚,“其书已为万历以后续志所采,散入各类,渐失传本。偶存于清修通志中,又大多未注出处,以至湮没”。

此外,杨慎在四川修纂的方志还有《新都县志》。《千顷堂书目》云:“杨慎《新都县志》,嘉靖间修。”王文才《杨慎学谱》也以为杨慎曾访求乡土文献来编纂方志,然《新都县志》早已散佚,不知杨慎何时所修。杨慎还校订了《华阳国志》,他的校订不仅精湛,而且开启了明代校订《华阳国志》的风气。另传杨慎纂有《卭州志》,“乡人戚卭州来,贻《卭州新志》,云旧志乃升庵先生笔”,然王文才以为此事是以讹传讹,王氏考证详细精审,确为不刊之论,《卭州志》当不是杨慎所纂。

云南是杨慎修纂方志最多的地方,在其被贬谪云南以后,他一直都在与方志打交道。嘉靖三年,杨慎因朝廷大礼议事件惹怒嘉靖帝,被发配至云南戍边。在前往云南的路上,杨慎撰有《滇程记》《滇候记》。《滇程记》主要记录杨慎从江陵到云南永昌的所见所闻,因其内容详实,成为后世入滇的参考指南。清代徐炯出使云南时,便是根据杨慎的《滇程记》来核算行程,可见其实用价值。《滇候记》则是有关云南天象气候的书籍,现已散佚,仅存杨慎的自序一篇,收于《升庵集》中。嘉靖五年(1526)左右,杨慎撰有《滇载记》。杨慎初到云南时,对当地历史文化很感兴趣,于是翻阅旧籍,得到《白古通》(又名《白古通记》,是以白文写成的白族史书),“暇则相与稽古问俗,茫然莫溯其源。漫索之民间,得弊帙于故博士张云汉氏,曰《白古通》”。但杨慎以为《白古通》“其事怪,其词鄙”,且“不著作者姓氏,亦不审昉于何代”,于是将其转译并删正,“其书用僰文,义兼众教,稍为删正,令其可读,其可载者,盖尽此矣”。经过杨慎处理,《滇载记》成书,“芟薙芜陋,括以文章家法,以成一方之志”。虽然《滇载记》全文仅八千余字,但却“是第一部完整和系统的云南地方史(或者云南‘少数民族的历史’)”,为后世了解云南地方历史作出了较大贡献。

嘉靖十一年(1532),杨慎参与修纂《云南通志》。时云南布政使高公韶在昆明的武侯祠开设方志局,准备修纂《云南通志》,于是聘请杨慎参与其中。然修志途中因与权贵发生抵牾,杨慎被迫离开方志局,此次修志也就不了了之,《云南通志》也未曾成书。万历时期李元阳重修的《云南通志》,是在杨慎底稿上续修而成的。

嘉靖十七年(1538),杨慎修纂《雅州志》和《阿迷州志》。《雅安县志》曾云:“严道记载,相传惟明杨新都《雅州志》一书,顾名存而实佚。”《雅州志》早已散佚,间或在《续蜀艺文志》等志书中可见转引。《阿迷州志跋》云:“迷旧志创于王钝庵、杨升庵两先生,而绍庵杨公继修之。”王钝庵即王廷表,字民望,阿迷州人,是杨慎弟子,《红河历史百名人物》中的《王廷表与杨慎合纂〈阿迷州志〉》一文对王廷表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杨慎所纂的《阿迷州志》也已散佚,不知内容情况。

嘉靖二十一年(1542),杨慎参订《大理府志》,并撰有《大理府志序》。嘉靖《大理府志》乃是太守蔡绍科开馆主修,他聘请杨慎、李元阳与杨士云共同参与《大理府志》的修纂。李元阳在嘉靖四十一年的《重修大理府志序》中指出:“太守黄岩蔡君绍科召阳与给谏弘山杨君士云同修,时则成都修撰杨君慎谪居永昌,相与往来商订。”嘉靖《大理府志》是大理最早的一部地方志书,保存许多珍贵文献史料,该志已散佚,唯存杨慎以及赵汝濂的两篇序文。

嘉靖三十四年(1555),杨慎为《贵州通志》撰写《贵州通志序》。嘉靖《贵州通志》由提刑按察司副使谢东山修,宣慰司训导张道纂。该志开修于嘉靖三十二年,成书于嘉靖三十四年。嘉靖《贵州通志》共12卷,分为40类,是贵州第一部以《贵州通志》命名的省志。原刻本藏浙江宁波天一阁,民国25年(1936)有影印本。书成之后,谢东山“不远千里,伻以图来,属慎为序”。

此外,杨慎在云南还纂有《西南列国志》。陈鼎《蛇谱》云:“杨升庵先生流寓滇中数十年,通彝语,识僰文,乃译黑新逵《西南列国志》八百余卷。”《西南列国志》也已散佚,不知何时所修。相传杨慎纂有《南中志》,然此书当为伪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杨慎好撰伪书,此书当亦《汉杂事谜辛》之类也。”

事实上,杨慎与方志的结缘渊源有自,自他父亲杨廷和开始,便对志书有着浓厚的兴趣。杨廷和是《大明会典》的主纂之一,熟悉史书体例与史法,也一直有着编纂蜀地文献志的想法。杨慎曾言:“先君子在馆阁日,尝取袁说友所著《成都文类》、李光所编《固陵文类》,及成都丙丁两《记》、《舆地纪胜》一书,上下旁搜,左右采获,欲纂为蜀文献志,而未果也。”可见,修纂方志乃是杨氏父子两代人一直关注的事业和执着的追求。

杨慎的方志编纂态度和编纂体例

杨慎有较丰富的方志编纂经验,在编纂实践中他对方志编纂体例有着较深入的思考,这主要体现在他对既往体例的综合比较和运用上面。杨慎一直坚持着严谨审慎的编纂态度,主张以文献材料和实地考察相结合,来追求方志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追求真实是杨慎编纂方志最为显著的特点。在杨慎看来,方志一定要保持真实性和可靠性,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才能够流传久远。在修纂《云南通志》时,有乡绅想要冒充傅友德的后代,以提高自己的家族声望,纵然这位乡绅是朝中权臣的亲戚,杨慎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乡大夫私有欲冒嗣颍乡侯傅友德后,以觊世爵者,升庵不可。时张罗峰(张璁)复相,与私故内戚也,流言欲中伤升庵,升庵遂去武侯祠归。”虽然杨慎因此遭到打击报复,但他毫无悔意,为了追求方志的真实性,他坚持严谨的史法史例。

从现存《全蜀艺文志》中,可以看出杨慎追求方志真实性、可靠性的一面。杨慎在编纂蜀地艺文时,会进行一定的说明和考证。以《汉车骑将军冯琨碑跋》为例,杨慎不但在题目下面标注碑刻的地点,如“碑在宕渠”。对于阙文杨慎也会说清楚,如在“而碑”后就标有“阙”字,并空了两格,以示阙文字数。他对相关异文也会进行考证,在“南阳太守成晋”后面,杨慎注有“晋《汉史》作缙”。杨慎的这些注释,极大增加了文献资料的可读性。在编纂时,杨慎或是引用诗文,论证相关文献材料,如《淫豫歌》“淫豫大如补,瞿塘不可触”诗句后,便引用李白《长干行》“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或是阐述诗文的创作背景,如《滟滪歌》的序言曰:“《孝子传》庾子舆扶父柩过瞿塘,六月水泛,子舆祷而遂平,既过,泛溢如故。人歌之曰。”或是标明文献的出处,如卷3的“无题(五五复五五)”,“右诗见于罗城北门坏碑上,有乾符三年高骈名衔,余字断缺,莫知其为何诗也,辞隐义,故附见民谣之末”。在杨慎的努力下,《全蜀艺文志》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获得士林高度认可。《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详略异同,彼此互见,亦颇有所辨证。”。《全蜀艺文志》甫一出现,便成为蜀地最为流行的诗文总集,朱彝尊对此说道:“自杨氏《志》行,而袁氏之《文类》束之高阁矣。”即是说《全蜀艺文志》取代当时流行的宋代袁说友的《成都文类》,成为蜀地新的通行本子。不仅如此,《全蜀艺文志》还开创了艺文志专门载录篇章的传统,“若专录篇章,则自杨慎《全蜀艺文志》始也”。

为追求方志的真实可靠性,杨慎主张将文献材料和实地考察相结合。姜龙叙说杨慎编纂《滇载记》的经过,“是编也,创于其土之人,而杨子述之,且亲涉其地,日与其贤士大夫游,其见闻当弗诞矣”。百闻不如一见,尤其是一些隐秘的材料,非亲历亲闻难以知晓其真实与否,故杨慎在修纂《滇载记》时,很多时候是根据自己的亲身游历记录而来。在称赞谢东山修纂的《贵州通志》时,杨慎亦指出其文献结合访谈的做法令方志的可靠性大大增加,“简书笔削,博引经史,旁采子集,又参访故老,咨访儒生,浃洽而罔遗,精炼而无秕”。在《大理府志·序》中,杨慎亦说纂者“多识前代之载,且谙土著之详”,实乃不可多得的良史。对于文献材料,杨慎亦是会经过反复考证,精中取精。他在《四川总志·序》中说:“慎乃检故簏,探行箧,参之近志,复采诸家,择其菁华,禠其烦重,拾其遗,翦彼稂稗,支郡列邑各以乘上。”对于既有的讹误,杨慎也是不厌其烦地进行订正,“凡宇宙名物之广,经史百家之奥,上至稗官小说之微,医卜技能、草木虫鱼之细,靡不究心多识,阐其理,博其趣,而订其讹谬焉”。可以说,追求真实性,已经成为杨慎编纂方志的一大特色。“为了求证历史的真实,他主张不仅可以‘以经证史’、‘以诗证史’,而且还可以旁求于野史、家传、墓志、小说以证史”。

在修志态度之外,杨慎对方志修纂体例的重视也值得我们关注。在杨慎看来,相较于一统志,地方志要更为详细具体才行,“然一统与其大纲,而一方一郡一邑各有志焉,亦扩其目,详其绪,使人知原本山川、极命草木、官常之守、通变之化,于是乎系焉,厥事亦重矣”。地方志是编修一统志的基础,其人物、风俗、赋税等事物的记载,要详细周到,才能发挥出存史、资治、教化的效用。对于在体例方面有所创新的方志,杨慎会不吝褒赞之语。他曾大力褒扬《大理府志·序》体例新颖:“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立创新例,大增旧文”;在《贵州通志·序》中,称赞大明一统志体例之精湛,实为万世之师表,“类例精详,去取核实,天下家传而人诵之”。这些都体现杨慎对方志体例的重视。

杨慎在方志体例上的贡献不在于开创,而在于综合既往体例,择优选择适合恰当体例,体现出强烈的务实精神。在《四川总志·序》中,杨慎阐释自己的体例安排,首先是“若蜀人作仅一篇传者,非关于蜀,亦得载焉,用程篁墩新安之文献志例也”;其次是“诸家全集如杜与苏盛行于世者,只载百一,从吕成公文鉴例也”;再次是“同时年近诸大老之作,皆不敢录,以避去取之嫌,循海虞吴敏徳文章辨体例也”。针对不同情况,杨慎采用不同的体例,所谓“新安之文献志例”,即程敏政的《新安文献志》,“是书于南北朝以后文章事迹,凡有关于新安者,悉采录之”。所谓“文鉴例”,即吕祖谦《宋文鉴》,“仁庙以后,文士辈出,故所取稍严。如欧阳公、司马公、苏内翰、黄门诸公之文,俱自成一家,以文传世。今姑择其尤者,以备篇帙”。所谓“文章辨体例”,即吴讷《文章辨体》,“洪武之初,作者辈出,区区孤陋,弗能博访尽载。考之《文章正宗》,凡同时及年近诸大老之作,皆不敢录,以避去取之嫌。今循其例,以俟后之君子”。可以看出,杨慎对编纂体例的选择花费了很大功夫,他综合比较历代文集的编纂方法,最后择优选择了3种体例来安排《全蜀艺文志》。

具体来说,《全蜀艺文志》的编纂,总体上是按照文类来划分艺文,在文类之中按照时间来安排材料,在时间中又将相关的艺文合并在一起,以形成一个个小单元。如在“记戊”中,该卷主要是“记”类文体,杨慎设置的第一篇文章是诸葛亮的《黄陵庙记》,而后则是历代纪念诸葛武侯的文章,他前后收录了唐代吕温《诸葛武侯庙记》、裴度《诸葛武侯祠堂记》,以及宋代张震《忠武侯祠堂记》、王十朋《移建武侯祠记》4篇文章,紧随其后的又是唐代段全纬《城隍庙记》,这种以单元为核心的安排方式,能够让读者知道更容易看懂和理解文章的内容。倘若完全按照时间来安排,就达不到这种效果了。在选择时,杨慎不仅注意材料的文学价值,还同时注意到了材料的史学价值,“在此书中选入了不少为一般诗文选家不屑于选录的似乎很‘另类’的、却又非常重要的文章”,如范成大《益州古寺名画记》是一份罗列名画的“账单”,在文学上毫无文学色彩可言,但却在中国绘画史上是一份重要的资料。

杨慎的方志功能认知

杨慎之所以孜孜于修纂方志,是因为在他看来,方志具有很强的现实功能。在杨慎笔下,方志能够增广见闻,让人实现不出户而知天下的理想,同时,方志还具有保护地方文献、传承地方文化,以及教化百姓、资助政治等功能。杨慎的方志功能认知影响着他的方志编纂态度,也促使他不断进行方志编纂实践。

杨慎以为,方志具有博物功能,能够令读者增长知识,广闻博见。杨慎在《滇侯记·序》中借用《道德经》“不出户,知天下”之语,指出“天下诚难以不出户知也,非躬阅之其载籍”,以为读书人要想加深对天下的了解,惟有读书,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在杨慎眼中,方志就是记录天下之事的工具。他说:“夫《九丘》之书,志九州岛之异也,佚而不传。周处作《九州岛风土记》,宗懔作《荆楚岁时记》,至于《巴蜀异志》、《岭表异录净》,皆是物也。”志异的方志,能够很好地增广见闻,让人实现自我的突破。杨慎对于学习新知有着强烈的渴望。他在《滇载记·自跋》中说:“余婴罪投裔,求蒙段之故于图经,而不得也。”即使被贬谪到僻远的云南,杨慎依然汲汲于求索图经,以增加对云南的了解。通过阅读方志增广见闻的杨慎,亦想着通过修纂志书,让他人增长知识。他在《滇侯记·序》中说:“余流放滇越温暑毒草之地,尠过从晤言之适,幽忧而屏居,流离而阅时,感其异候有殊中土,辄籍而记之,岂欲妄意古人乎?”他撰写《滇侯记》,是因为滇地的气候与众不同,极具特色,他想记录下来,让更多人了解滇地。在看到李璧修纂的《剑州志》后,杨慎亦是以为“予耳目之有征焉”,欣慰自己可以增加对剑州的了解。

在增长异闻之外,杨慎以为保存历史也是方志的一大功能。杨慎在为方志撰写序言时有一个习惯,即介绍当地的人文历史和发展轨迹,并感慨如此璀璨的历史文化应该要有方志来记载。《滇载记》的编纂,就是因为杨慎发现云南的历史“志记荒落,史有阙文”,他深感“求蒙段之故于图经而不可得也”,于是产生编纂《滇载记》的想法。《贵州通志·序》便指出《华阳国志》记载汉代至晋代四百年间的人物,多达四百余人,不可谓不多,而三代到汉代长达三千年的历史,却没有任何记载,这不得不说是缺乏文献的缘故了。“上溯汉初至三代千余年,史所记无几人。忠魂义魂,与尘埃草葬同没于丘原,岂不重可惜哉?”方志的存在,能够将历史保存下来,让其不至于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倘若现在不加以保存,等到资料散佚,后世要再去搜集资料,便是千难万难了。在《剑州志·序》中,杨慎则叹道:“过其地者,睹其山川,若生色焉。”地方志的文献记载,能够保存历史文化,为山川景观增加厚重的人文景色,让山川增色不少。

为发挥保存历史的效用,对于各地简陋不堪的地方志,杨慎认为有重修的必要。如他在《大理府志·序》中指出,既有的大理典籍“或失之误,或失之略”。在杨慎看来,“山河若柯戒,而以一经行尽之;幅员数千里,而以二卷帙约之”,简略的典籍根本无法将多元繁复的大理历史记录下来,因此有重纂方志的必要。在《贵州通志·序》中,他再次指出,修纂《贵州通志》的缘由是“旧有方志,殊为简略”。这一点杨慎在《剑州志·序》中说得更为通透,“其土俗民风炳如也,将无望于嗣守者与?断碑残碣,遗文坠什,拾于奥突荒甃者”。保存地方历史文化,传承地方文脉,是地方守令义不容辞的责任,否则就是地方守令失职。而杨慎编纂《全蜀艺文志》,也是源自于乡土之人保存乡邦文献的意识,该书被认为对巴蜀文化的传承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全蜀艺文志》颇具特色,保留了大量编排有序的原始诗文,有助于多角度展现巴蜀文化风貌,使之成为研究巴蜀文学乃至巴蜀文化的资料宝库,这正是杨慎留给我们的巨大价值。”

在资治方面,杨慎认为方志有着不错的效果。《滇载记·自跋》指出,他记载滇地的历史,是因为滇地经常与中原发生争斗,把中原弄的疲惫不堪,为了让世人加深对滇地的认识和了解,才编纂了是书。“至与中夏交绥接刃,疲我齐民,世主甘心焉,以无用戕有用,是可嘅已,汉司马氏传西南夷,诚有意哉!”在《野史不可尽信》中,杨慎说道:“古今政治之盛衰,人物之贤否,非史不足以纪治乱、示贬,故历代皆有国史。”历史的存在,能够让后人鉴往而知来,避免犯同样的错误。方志的资治效果更为明显,它记载的山川地理,能够让地方官员知晓当地的灌溉和物产等情况;记载的赋税人口,能够让地方官员了解当地的经济发展情况;记载的宦绩,能够让地方官员知道历代施政的优劣所在;记载的人物风俗,能够让地方官员知道当地的民风民俗,总而言之,通过地方志,地方官员能够快速了解地方的实际情况,帮助他们早日打开局面,制定因地适宜的施政方针。

可以说,杨慎非常注重方志的实用性和垂范作用。方志不是材料的堆积,而是要发挥出继往开来的效用。“日事于簿书、期会、钱谷、甲兵而无意于则古,昔称先生述往懿,开来哲,不几于毛锥皮相之论乎?”在杨慎看来,方志有着“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的立意,是服务于现实社会的。如果方志脱离了现实,成为空疏的文献材料,那就丧失了方志的本意。“《禹贡》山川,《职方》图志,是政之教、仕之学,官而兼师,由此其基也。”因此在编纂时,杨慎非常注意方志的教化效果。“杨慎所录风谣对蜀中人物事件的记载,不独记载历史,秉承《华阳国志》的义例,选录乡党‘主文歌咏之音’,以此宣德达教,博化笃俗,表成著败,以明惩劝。”

值得注意的是,杨慎对于方志的性质也有过一定的检讨。杨慎以为方志继承的是《禹贡》的传统,乃是地理性质的书籍,“实《禹贡》之衍义,《职方》之流别”。这一点他在《剑州志·序》中说得很详细:“志流别于史,《九丘》先于六籍,地象效于河图,虽迂怪弗稽,实志初也,至《禹贡》《职方》,则大备矣。”自《隋书·经籍志》将历代方志划分为史部地理类以来,方志为地理性质书籍的认知成为宋明时期的主流知识。杨慎以为方志不同于史籍的观点,“志流别于史”,就表达了他对于方志性质的认识。这种方志性质的认识,在清代方志是地理性质还是历史性质的大讨论到来之前,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为争论双方提供了可供依靠的材料。

结 语

总的来说,杨慎多是承接既有的方志理论,而后归纳出优秀的编纂方式,并发扬光大。因其在文坛上的重要地位,他的方志观念引起了士林重视,学者们会不自觉地采用他的编纂理念。杨慎在修志时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宁可得罪权宦,也绝不曲改历史,既是继承传统史家对“史德”的坚守,也为明代方志学者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典范。此外,他将文献材料和实地考察结合起来编纂方志的主张,以及他对于方志具有存史、资治、教化的功能的总结,对明代的方志理论有着较为积极的影响。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杨慎认为方志具有博物功能的观点,这在当时具有较强的开拓性。这不但丰富了我国的博物传统,也将方志的功能丰富扩充,影响了后世方志具有博物功能的观点。事实上,明清时期,不少方志编纂者关注了方志的博物功能,但少有人能够将此功能如杨慎般说得透彻。自孔子提出诗可以“观”的博物传统以来,我国的博物学发展迅速,明清时期的方志学者将方志和博物学联系起来,这有效增加了方志的内涵与效用,令方志更为士人阶层所重视。明代释兰岩在编纂《桃源洞天志》时,亲手绘制了七副板画,这些版画栩栩如生,“图始潼汸,讫于水溪,环洞之前后左右皆若列眉展卷”,读者阅读时能有身临其境之感,仿佛置身于桃源洞天间,这即是博物功能的具体体现。清代董天工更是直接说自己编纂乾隆《武夷山志》的一大目的就在于“搜罗载籍,增广见闻”。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清代《金石志》的修纂中,方志学家大谈金石的博物效用,“在方志编纂者看来,金石乃是博物工具,可以提高览者的知识修养和文化素质”,《金石志》的编纂和整理,是由博物学家来进行;《金石志》的阅读和修订,也是靠博物学家来继续。可以说,在方志的博物功能认知中,杨慎有着较大的影响。即使相对于后来者的方志博物理论,杨慎的方志博物理论亦十分清晰,他以其文学大师的地位,有力地塑造了方志的博物传统。

来源: 地方志研究(原载《中国地方志》2024年第5期)

作者:王志强( 南昌师范学院江右文化研究与传播中心)

来源: 地方志研究
终审:唐志昂
分享到:
关闭本页 【打印正文】
x

微信扫一扫:分享

Scan me!

微信里点“发现”,扫一下

二维码便可将本文分享至朋友圈。

×

用户登录

加载中...
刷新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
加载中...
刷新
切换至语音验证码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
加载中...
刷新
切换至语音验证码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
加载中...
刷新
切换至语音验证码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
加载中...
刷新
切换至语音验证码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
加载中...
刷新
切换至语音验证码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
加载中...
刷新
切换至语音验证码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
加载中...
刷新
切换至语音验证码
刷新
返回文字点选验证